北宋县令庶女 第13节
  张弗庸:“……罢了,不说她。这丫头像你,都是有主见的……那个农家子虽然看着清贫,但交流下来,倒也是个饱读诗书之士,举止落落大方,是个不错的人才。”
  汤昭云被他打哑谜似的讲话弄懵了,“等等!你说什么像我,又说什么农家子?”
  张弗庸不答,只静静看着她。茶杯里水空了,他转过身去又满上一杯。
  汤昭云想了半响,终于明白过来张弗庸的意思,顿时追到他的身边,拽着他的衣袖问道:“你是说栀和与我一样,相中农家子?”
  张弗庸将口中茶水一饮而尽,重重点了点头。
  *
  许栀和再次醒来,已经到了下午。
  今日十五,须得去吕氏的正堂一道用饭,不过县衙署夫人们设宴,吕氏身为县令夫人,自然需要到场,因此,堂中只坐着两位小娘和各房的姑娘哥们。
  许栀和漱过口,走进了正堂中。
  她脚尖微妙的一停顿。许家正堂的餐桌是长方的,除了上首外,皆是对面而坐。
  自从二姑娘许宜锦出嫁之后,许栀和按照长幼顺序,一直都坐在许大郎的对面。
  今日,许大郎的对面却坐着许玉颜,旁边孙妈妈看着,也没有出声阻止。
  许大郎上半年科考不中,无心理会其他,埋头吃着饭,根本不关心对面坐着谁。
  许玉颜变动了座位,许兰舒自然紧随其后,牢牢贴在自己的生母小娘旁边。
  许栀和只愣了一瞬,旋即恢复了正常神色——孙妈妈没有理会,许大郎也是默许的,她何必出这个头?
  坐哪里吃饭不是吃。
  许栀和走到五哥儿许应樟的对面坐下。
  许应樟顿了顿,抬眸朝着她笑道:“三姐安好。”
  许栀和略一点头。坐下后,望着桌上的菜色。
  十月十五下元节,桌上应着时令,除了常见的蔬菜,还有糍糕、素馅包子。
  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定量:一碟素炒白菜,一碗肉末白萝卜汤,小半碗葱泼白肉,以及两个糍糕、三个素馅包子。
  如果情况特殊,则可以吩咐大厨房适量加点东西。
  比如姚小娘怀有身孕,定量比旁人多了一碗红枣枸杞银耳羹。
  许栀和吃了半碗米饭,一个糍糕还有一个包子,腹中已有饱意。
  旁边有人站起身经过——许大郎已经吃完饭,准备起身回房做功课了。
  他在家中是向来不受束缚的,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。
  许栀和在心底有些羡慕许大郎。她虽然也吃饱了,却不能先离堂,须得等姐姐妹妹一道吃完,再听长辈闲叙家常,增进兄妹感情。
  有没有真的增进不知道,但是面子上的功夫要做全,这是每个官宦人家心照不宣的基本功,显得家中子女格外亲厚。
  若是在家中姊妹兄弟起了争执,传出去是要遭人耻笑的。
  许栀和无事可做,只好坐在位置上伸手揉着肚子。
  按照顺时针的方向揉,可以促进肠道蠕动消化。她今日用的多,正好消消食。
  对面的许应樟吃的多些,十四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,别说几个包子,便是再端来七八个也能吃得下。
  他犹豫了一下,望向许栀和。
  许栀和愣了一下,反应过来,朝他微微点头。
  反正她已经吃不下了。
  得到许栀和的应允,许应樟便将她前面盛放包子的碟子拿到了自己的面前。
  两人坐在最末尾,没有人注意到姐弟俩的小举动。
  许应樟三口一个,吃饱后,他用帕子擦了擦嘴角,又端起右手边冲泡好的茶水,饮了一口。
  两人已经吃完,只剩下和姚小娘坐在一块的许兰舒,以及被杜小娘抱在怀中哄着吃饭的许应松还没有停筷子。
  许兰舒黏人,许应松正是闹腾不爱吃饭的年纪,这两边可是有的磨蹭。
  孙妈妈几次想要出声,催促两边快些,但是话一到嘴边,就看见姚小娘装作不经意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,只好又将话咽下去。
  姚小娘怀着身子,金贵得很,催不得。
  第14章
  好不容易等人吃完,孙妈妈趁在两人准备起身之前道:“家祠已经点了香火,还请各位小娘、哥儿姑娘去家祠祭告先祖。”
  许兰舒睁大眼睛疑惑道:“那为什么大哥哥不用拜祖先?”
  孙妈妈笑着道:“大郎学业重,他心意到了就好。”
  谁还没有心意了?许兰舒还想说什么,却被姚小娘拉了拉手,“走罢。”
  不过是祭祖,跟着人群在蒲团上磕个头,费不了多少功夫。
  此处许栀和与许应樟是插不上话的。两人并排走着,进了家祠后,先由婆子点燃香,他们接过,按照小娘、哥儿和姑娘的顺序依次敬香。
  许县令调任峨桥县不久,家祠算不上大,祖宗牌位前面供着果子和片糕。
  轮到许栀和、许兰舒和许玉颜一道敬香的时候,孙妈妈特意让许玉颜站在中间,然后道:“嫡庶尊卑有序,不要乱了套。”
  许栀和:“……”
  明眼人都瞧得出来,这是在针对许栀和。
  天可怜见,她明明什么出格的行为都没有,平白要受此敲打。
  看来小舅和小舅母来得这一趟,当真是把大娘子气得狠了。
  许栀和将三炷香插上后,见孙妈妈又带人在许府外桐花巷设了路祭,等香彻底烧着了,众人才纷纷散开。
  十月中旬已经是遍地飞霜的时节。晚间在外面站了一会儿,手脚就冷得发麻。
  许栀和没有兴致继续在外头闲逛,回了西屋,点上炉子翻着书。
  书的旁边有标注。字迹遒劲有力,笔走龙蛇,已然颇有风骨。千百年后,必然是一幅名家珍藏。
  不过这大抵不是陈允渡的字……虽然了解下来,陈允渡聪颖好学,博识广记,但这样洒脱随性的字需要时间的打磨和积淀。
  许栀和看了差不多一个时辰,准备熄灯睡觉。
  外头,参加完喜宴的许县令和大娘子吕氏携手回来,内院外院还没歇下的婆子纷纷赶到门口迎接。
  吕氏一进家门,立刻撇开喝得酩酊大醉的许县令,拉着孙妈妈的手自顾自回到了正院。
  孙妈妈被吕氏拉着,不明所以,观她面色,说高兴也不高兴,喜悦只淡淡一层,更深地,还是一股愁绪。
  吕氏用热水洗了手,一边拿帕子擦手一边对孙妈妈道:“去把玉颜喊过来。”
  孙妈妈面露迟疑:“大娘子,现在这个点,四姑娘怕是已经睡下了。”
  吕氏怔了一下,旋即狠心道:“睡醒了也叫桃枝把她喊醒,是大事。”
  看来当真是极其重要的事情,否则吕氏也不会扰了四姑娘的梦。
  她正准备出门去,又听到吕氏压低声音,“记得,莫要吵醒了别院的人。”
  孙妈妈“哎”了一声,领命去了四姑娘的屋子。
  许玉颜被人唤醒,自然是极其不情愿的。她被桃枝和奶娘押着穿好衣裳,梳好头发,一走进正院,便是抱怨:“娘,到底是什么大事?不能明日再说?”
  吕氏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,紧张道:“前几日我对你说,要你让邓家郎君来见我一面,怎地没了下文?”
  许玉颜怔了怔,脸飞快染上一层薄红,心底的埋怨顿时烟消云散,只剩下浓浓的委屈,“娘,邓郎听闻你要见他,不肯来。”
  吕氏追问:“不肯来?为什么不肯来?”
  许玉颜抿了抿唇,“邓郎说,他得知我是峨桥县县令的嫡女,自称配不上我……虽然家中母家经营生意,舅舅在朝中做官,可终究不是他自己的本事,他怕与我在一处,会委屈了我,想着等自己功名在身,再来上门提亲。”
  可是她根本不在意邓郎是否有功名傍身,她从始至终想要的,只是他这个人。
  无关功名,无关身份。
  吕氏听罢,倒是觉得有些意外:“他能这般想,倒是叫我对他有了几分认可。”
  许玉颜霎时间急了,“娘!”
  吕氏见她急得眼眶泛红,心底低低一叹,而后附耳在许玉颜的耳边轻声道:“今日我去吃酒,黄池县的县令夫人也在,她家次子刚好到了婚配年纪,正询问我的意思呢!”
  黄池县的县令夫人一共两个儿子,长子二十三,已经成家,次子十七,正是议亲的年纪。
  许玉颜听懂了吕氏的意思,立刻抗拒道:“母亲,你是知道我的。今生今世,我非邓郎不嫁!”
  “你这孩子,且听我把话说完,”吕氏示意她稍安勿躁,继续道,“黄池县的县令夫人,交谈下来,倒是个极好相处的性子,兄长中了举,正待三年后进京赶考,大儿媳妇也是官宦人家的闺秀,学习着操持府上事务……你若嫁过去了,上有好说话的婆母、上进的兄长,管家的嫂嫂,下有满院子的下人、花不完的用度……不必等邓家郎君起势,就能过上享清福的好日子。”
  许玉颜……动心了一瞬间。
  可是旁人再好,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。
  她心中只有邓郎,他人是万万进不了她的心的。
  吕氏见她神情挣扎,而后又变得慢慢坚定,心中大概有了数。
  女儿的年纪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。既然春心萌动,喜欢上了一个郎君,便不会轻易更改。
  只是她心底多多少少有些可惜。这样好的姻缘啊!
  她抚摸着许玉颜的长发,将她紧紧搂在怀中,“我知道你的心思,邓家郎君那番话,还算他有些识礼,晓得不可高攀……只是在你口中千好万好,也总得叫母亲见过,才能放心。”
  许玉颜含糊道:“娘,我知道了。”
  事实上,她现在也联系不上邓家郎君。日日去河边桥上望,却日日不见人。
  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告诉邓家郎君,母亲不嫌弃他家无官身,两人有机会能走到最后。
  吕氏见许玉颜听进去了,心中大感松快。
  女儿虽然固执,却总还是听她话的。
  两人就着晃动的烛火又说了一会儿话,吕氏留下许玉颜,母女两个洗漱过后,一道躺在床上。
  许玉颜生了困意,吕氏心底有很多话想跟女儿倾诉,比如长子落榜后宣州知州立刻派人上门退亲的耻辱,又比如大女儿嫁给明州通判嫡次子后日日受到婆母的“训斥”,只因为许宜锦的出身不如长房儿媳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