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县令庶女 第14节
  还有,就是眼下黄池县令嫡次子的事情。
  要是邓家郎君是个可堪托付的人倒也罢了,怕就怕人非良人,把眼前上好的良人弄丢了。
  可是望着许玉颜困顿的脸庞,吕氏压下了这些囤积在她心底的心事,拍着她的背温柔的低声哄着:“乖,睡吧。”
  拍打节奏和缓,许玉颜睡了过去。
  吕氏心中想着事,久久不能入眠。
  外头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上,映着院子里干枯的枝丫,萧索又落寞。她望着熟睡的小女女儿,越想越是心酸。
  她想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们,可是人生在世,总是不能顺遂着她的心意。
  大女儿许宜锦的婚事是她托了父亲和兄长的交情才弄到的,定亲的时候人人道贺,说二姑娘嫁了高门,必然前程似锦,可是谁又知道,每每亲家见面,通判夫人的瞧不上只差明写在脸上。
  只见几面尚且如此,宜锦在婆家,可该怎么熬啊。
  因此在小女儿的婚事上,吕氏并不挑高门,只愿意两人门当户对,家人好相处好说话,一道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,就是她心底的愿望。
  如果一切都按照她希冀的方向还好,只是玉颜大了有主见。邓家郎君像是一道灰沉沉的时候雾,她看不清……
  夜半,许玉颜醒来解手,见吕氏坐在床上望着月光,忍不住有些担忧地唤道:“娘。”
  吕氏脸颊有些湿润,她一摸,才发现自己落了泪。
  她慌忙拿起床边的帕子擦干眼泪,回头看向许玉颜的时候,眼眶红通通的。
  许玉颜心底不安。
  娘……是因为她执意要和邓郎在一起才这般伤心的吗?
  吕氏不忍女儿担忧,忍住哽咽轻声道:“是不是娘吵醒你了?”
  许玉颜摇了摇头,眸光水润润地看着她,犹豫片刻,轻声问道:“娘,你为什么伤心?”
  吕氏道:“娘担心你姐姐……还有这桩婚事,你不愿意,你父亲心里却舍不得,除了你,家中还有待字闺中的两个女儿。”她顿了顿,补充了完整,“只怕,会便宜了那两个丫头。”
  许玉颜恍然,她抱着吕氏安抚道:“娘不必觉得可惜,就算真让给了他们也无妨,邓郎家中世代读书,学风渊源,日后金榜题名,你与我都跟着享福。”
  吕氏望着她天真烂漫的脸。这么多年,许玉颜在她的呵护下,向来都是无忧无虑的,即便知道了她亲生姐姐过得并不像想象中的幸福,也丝毫不改变对未来、对婚姻的无限期待。
  许玉颜不知道吕氏望向她的那一眼中有多少复杂的情绪,只当吕氏在为良缘会落在家中另外两个庶女身上而感到惋惜,想了想,还是凑近了吕氏的耳畔。
  “娘不用担心。三……许栀和是个没福气的,今日我出门,看见她买吃食点心,送去给书斋的伙计。”
  吕氏的身边如炸响了一声惊雷,她紧紧拉着许玉颜的手,“真的?你真看仔细了?”
  许玉颜道:“真真切切,娘若是不信,不如问我身边的桃枝……她一向老实本分,总不会跟着我一道欺瞒娘吧。”
  桃枝是孙妈妈的亲生女儿,刚满十岁就被送到了四姑娘房中,成了院子里的大丫鬟。
  但凡她院子里有什么风吹草动,桃枝都会第一时间去告诉孙妈妈。
  许玉颜想,即便她现在沉默着不说,第二日一早,娘也能从孙妈妈那里得到消息。
  吕氏得到许玉颜的保证,怔了怔,旋即笑了……怪不得。
  若不是和书斋的伙计有私情,平日里一向缩在西屋不愿意动弹的三丫头,又怎会请了安就迫不及待往书斋跑。
  “我就说呢,三丫头从前也不爱亲自去跑书斋,原来是这个缘故。”吕氏嘴角微弯,“也好,也好,她啊,天生就没有享福的命。”
  许玉颜跟吕氏说完这件事,心底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。魏县尉那件事,爹爹和娘亲轮番上阵,也没能说服许栀和。
  今日看见她和书斋伙计站在一处,她心底产生了一丝隐秘的共情,一种心上有良人的共情。有了自己的钟爱之人,又怎么能接受所谓“天造地设”。
  可是看娘的反应,并不和她一个想法。
  “娘准备怎么做?”顿了顿,她追问道。
  第15章
  吕氏望着自己的女儿,斟酌着词句,“她把家里的东西送给旁人,便知道是个守不住财的……也不必与你父兄说,随她去。”
  纵使自己女儿和黄池县县令嫡次子无缘,她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许栀和得到顺遂良缘。
  三丫头自己毁了自己的前途,还瞒着全家人,这可就怪不得她这个当嫡母的了。
  吕氏悄悄在许玉颜提点:“玉颜,以后你也是要当当家大娘子的……这一点,你要学得会。”
  许玉颜怔了怔,才问:“什么?学什么?”
  “若是有你看不惯的人犯错,莫去惊扰。”吕氏嗓音压得很低,说得有些迟钝,但只一瞬,又坚定地把后半句说了完整,“必要时候,你甚至需要推波助澜一把,彻底断绝她翻身的可能性。”
  别给对手翻身的机会。
  这些手段心机,吕氏本来不想教给许玉颜,她太单纯,也太天真……可如果以后邓家郎君当真能高中,这些豪门大族后宅的手段,不学也是不成的。
  放任许玉颜这般天真下去,她只会在后宅中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。
  许玉颜立刻瞪大了眼睛。
  *
  另一边姚小娘的院子中。
  田妈妈将隔壁院子的耳目消息复述给姚小娘听,姚小娘听完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  “娘子,黄池县的县令有意娶咱们许家的姑娘……你也是时候给我们六姑娘早做打算了。”田妈妈说完,提醒道。
  姚小娘看着自己的指甲。冬日花卉少,她没有挑到合适的鲜花汁子染上颜色,秋日染的橘红已经褪色。
  “慌张什么。”姚小娘面色沉沉,“许玉颜一心扑在‘邓郎’身上,她成不了事,至于三丫头……”
  三丫头在府上没有爹爹的关心,也没有亲生的小娘,且才出了魏县尉和张家郎君这桩事,怕是官人见到她都觉得厌烦,更别提给她挑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了。
  她向来没有把许栀和放在心上。
  她不说,田妈妈也懂她要表达的意思,顺着姚小娘的话往后说:“老爷自然是向着我们六姑娘的……不过娘子也不得不防,自打四姑娘和邓家那厮说了大娘子要见他,那胆小的懦夫立刻转变了风向,变得支支吾吾,已经快五天不曾露面。”
  姚小娘眯了眯眼睛,“这可不成,四姑娘一定要和邓郎长长久久,才能有我舒姐儿的出头之日。”
  田妈妈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,油灯芯子快要烧完,她往里面添了些油。
  室内登时亮堂了不少。
  姚小娘道:“我记得邓家那厮,还欠着赌坊的债……刘平不是和赌坊有些交情吗,叫他好生催一催,不要坏了账。”
  刘平,是姚小娘田庄的管事人,人有些本事,只是后来犯了事,拖欠别人银子,被打得半死不活,姚小娘赌了一把,命人将他救起。刘平倒是难得知恩图报,立刻举头发誓,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姚小娘的恩情。
  田妈妈心领神会,立刻点了点头,退出去吩咐人办事去了。
  姚小娘望着晃动的火苗,保养得宜的面庞上笑意浅淡。床上的许县令酒醉沉沉,翻了一个身,嘴里嘟囔着什么。
  *
  第二日一早,许栀和照例去给吕氏请安。
  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吕氏好像多看了她一眼……但并不真切。
  等人都坐下,吕氏端起手边的茶水浅浅饮了一口,才对众人道:“天也越来越冷了,以后隔五日来一次即可,不必天天跑这一趟。”
  这是以前就有的规矩,众人纷纷点头示意知晓,并谢大娘子体恤。
  吕氏道:“行了,你们都各自回去吧。”
  许栀和混在人群中离开,许应樟走在她旁边,唤了声,“三姐姐。”
  “嗯?”
  许栀和停下脚步偏头望他。
  许应樟看着许栀和,想起自己小娘这么多年做的事情,不禁有些耳热。
  “听说三姐姐昨日去了书斋,带回来不少书,其中有范参知的《岳阳楼记》?”
  他心底波澜起伏,从前他知道杜小娘的做法,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现在遇到了难处,却不得不向着从前不被他当作一回事的“三姐姐”低头。
  “对啊。”许栀和点了点头,反应过来许应樟询问的用意,“你是不是想来借书?”
  许应樟脸蛋泛着薄红颔首。
  许栀和望着他,像是在细细的打量。这段时间,她明显感受到许应樟的出现频次越来越高。
  如果没记错时间转机,应当是他进过西屋之后出现这样变化的……难道是看上了她买回来的书?
  许栀和对许应樟的情感很复杂……许应樟虽然没有直接出手,却在无形当中享受着杜小娘压榨她获得的银钱。但是上个月一两银子的月例破天荒地到手超过七百文,许栀和便猜到了许应樟示好的心意。
  若说这么多年下来毫无隔阂,自然不可能。
  许栀和沉默了很长时间。这么长的时间,稍微明白一些为人处世,便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拒绝。
  许应樟紧紧盯着她,语气随意道:“三姐在为难?我娘也说我不该来这一趟。”
  倒不是说怕了三姑娘,而是杜小娘打心眼里没觉着三丫头这里能有什么好书。
  许栀和抬头看着他。
  提起杜小娘的时候,他语气刻意放缓。
  杜小娘虽然在家中的权势不及吕氏和姚小娘,却也不是许栀和现在惹得起的。
  许栀和沉默良久,选择妥协,“你跟我来。”
  许应樟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笑。
  两人一前一后,走到西屋门口,许应樟懂事的站在外面。
  许栀和见他站在门口止步,微怔。片刻后,平静道:“没事,方梨,把门拉开。”
  许应樟犹豫了一瞬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许栀和又允许他进来,但是既然姐姐这么说了,他按照做便是。
  除了那一本《岳阳楼记》,许栀和将其他陈允渡送来的书垒成一堆,道:“这些我还没看,暂时借不了你。这些诗集文章,还有字帖,你若是喜欢,尽可以挑选。”
  许应樟微笑着应了声好,然后低头,认真在书堆中挑选。
  许栀和的书算不上多,但是在许府算得上有些收藏。许应樟拿了四本,外加一本《多宝塔碑》的后人摹本。
  “谢谢姐姐,我必然好生保管。”他道。
  许应樟走出西屋的时候,院中奴仆来来往往,没有人在意这边。
  他抱着书回去,杜小娘坐在屋中,默默等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