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一章趣味
  只是唇角轻轻一扬,原本冷淡的俏脸如融化冰雪般灵动起来,明媚得让他不敢直视,却又莫名亲近,在他心间漾开圈圈涟漪。陆淮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旁边的椅子旁,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,直挺挺地坐下去。“多、多谢门主。”
  然而赵萤的目光依旧盈盈落在他身上,那带着几分探究与兴味的眼神,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景致。这无声的注视比任何诘问都难熬,更何况,他想起自己此行的初衷,此刻在当事人面前,更是难以启齿。
  每一秒都如坐针毡。
  “师父,弟子不知门主驾临,多有唐突,改、改日再来请教!”他猛地站起身,想要拱手行礼,动作却差点带倒身后的椅子,不由得手忙脚乱去扶,只觉得整个人丢脸丢大发了。
  看着他这副面红耳赤的模样,赵萤眼底的笑意不禁更深了几分。记忆中那个无论遭遇何事都沉着冷静的陆淮,可绝不会露出这般鲜活生动的窘迫情态。
  这少年陆淮,当真是别有一番趣味。
  “无妨,本座还有事,便不打扰你们师徒叙话了。”赵萤一收嘴角便站起身,陆淮来此定是想向青文问明前因,眼下让他独自梳理消化确是最好的选择。他们之间横亘着四十载光阴与两世记忆,都需要时间来慢慢接纳。至于最终会走向何处,且随缘法,顺其自然吧。
  见她主动提出离开,陆淮紧绷的肩线悄然一松,可随即又掠过一丝淡淡的怅惘。他此刻心绪纷乱如麻,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既陌生又牵动他全部心神的门主,那份源自本能的亲近与现实的鸿沟令他无所适从。但他心底却莫名笃定,既已明确前路,便不会再迷茫。他相信,他们之间的关系,定会朝着明朗的方向前行。
  “恭送门主。”
  两道声线一前一后飘荡在空中,余音未散,赵萤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流光,瞬息间便消失在天际。此时天蓝风轻白云绵延,仿佛久远的波澜终于尘埃落定,天地间重归宁静。
  一落入灵池,温热的灵泉水瞬间包裹全身,赵萤舒适地轻叹一声,任由疲惫随着蒸腾的水汽渐渐消散。她细细清洗着每一寸肌肤,感受着元婴境界带来的通体澄澈。眼下最大的心结已了,她终于可以暂时卸下肩头重担,好好享受这难得的闲适时光。
  虽说结成元婴后心境确实有所不同,看世事都通透了几分,但此刻她什么也不愿多想,只想沉浸在这片刻的安宁里。
  在池中游了几个来回后,她慵懒地靠在石阶上,不紧不慢地查看起积压的传音玉简。最令她惊喜的是,白清涴与谢辞景结已为道侣,这两人的喜事倒是快,改日定要备份厚礼前去祝贺。
  阮棠也顺利结丹了,只是传音里的语气扭扭捏捏,好像有话没说完。而许有霜同样传来佳讯,修为突破到了中期。
  不停歇的事物变迁,赵萤才惊觉时间原来过得这么快,漫长四十年也好像才眨眼的功夫。但她还是得适应,毕竟元婴的寿命可是长达千年,而眼下,正是好好享受一番的时机。
  她指尖轻点,约了阮棠和许有霜在奇灵阁附近一聚,顺便去拜访一下那神秘的厉前辈。忙完这一切,她才一伸懒腰,起身踏进小屋倒头睡去。
  熙攘的街市人头攒动,叫卖声络绎不绝,赵萤站在集市中央,不禁重重吸了一口气。
  真的是久违了,人间!
  足足睡了三天,醒来神清气爽势头满满,再吸上一口空中飘着的美食芬香,只觉得肚子早已饿得呱呱直叫。她急冲冲地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饼子,快速安抚了下沉睡多时的五脏庙,才迈开步子,沿着长街一路逛吃过去。
  刚转过一个街角,倒叫她遇到三个熟悉的身影。
  “霜姐姐,你尝尝这个!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举着半块桂花糕,冷不丁地递到了许有霜嘴边。她微微一怔,清冷的眉眼极快地掠过一丝无奈,正欲抬手推拒,另一只手却更快地伸了过来,将那半块糕点截了过去。
  “都说了她不爱吃。”玉璋顶着弟弟和许有霜两道微怒的目光,理所当然地将糕点塞进自己嘴里,还不忘敷衍地点评,“太甜了,腻得慌。”
  “兄长!你怎么又这样!”精心准备的讨好再次被半路截胡,玉琮气得脸颊鼓鼓,活像个刚出笼的白胖包子。但他敢怒不敢言,只好扯住许有霜的袖口,委屈地告状。“霜姐姐,你看他!你倒是说说他呀!”
  说什么?许有霜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。这兄弟俩能不能别总拿她当由头?正事不干,老缠着她做什么啊!不过是前些年结伴探过几次险,这两兄弟怎么就黏上她了,有事没事便来寻她,她看起来像是很闲的人吗?
  就说今日,本是约好了与师妹见面,一大清早便撞上这兄弟俩,死皮赖脸地非要跟来。尤其是玉琮,一路上见了什么新奇糕点都要买来献宝似的递给她。她不吃,便全数落入了玉璋口中,那人还总是一副“我懂,我替你解决”的了然模样,看得她心头火起。
  他们算是她的谁啊他们!
  “早叫你别买这种了。”玉璋不以为意地抹了抹嘴角,好似全然看不见许有霜那快要爆发的冷眼。这些年,他早就摸清了她的脾气,不过是看着唬人罢了,这会儿还远没到动怒的时候。
  这是糕点的问题吗?你们心里有没有点数啊!
  许有霜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翻白眼的冲动,到底没敢跟他们置气,毕竟两位是拘灵山的少主,她可得罪不起。
  “你们别挨我那么近。”
  说话就好好说话,这两人却总像没骨头似的往她身边凑,害她连呼吸都跟着不顺畅起来。许有霜抬手将那两张过分靠近的俊脸推远了些,顺势往前一站,重新拉出一个让她感到安全的社交距离。
  平心而论,除去这黏人的毛病,玉璋沉稳可靠,玉琮赤诚热情,都是值得托付后背的伙伴,更是曾几度同生共死的过命交情。她并非不识好歹,也珍视这份情谊,可…
  可每当他们靠近,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,总让她心底即别扭又发慌,一种陌生的不受控的情绪悄然蔓延,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。这也正是她今日迫切想见到师妹的原因之一,她需要找个过来人,好好理一理这团乱麻。
  却不想下一秒,一道含笑的熟悉嗓音,清亮亮地划破了这微妙的氛围。
  “呦,巧了嘛这不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