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县令庶女 第8节
  许栀和忍不住有些激动。
  方梨半搂着她,有些摸不着头脑,“小姐,你激动什么呢?”
  许栀和摆了摆手,装作一副意识还未完全清醒的模样抬眸望向汤昭云,软着嗓音唤道:“小舅母。”
  汤昭云的心立刻就软化成了一滩水,走到许栀和的身边,安抚地拍着她的背,温声道:“栀和别怕。”
  吕氏看着他们三个温情脉脉,脸上神色有些绷不住。
  “这又是哪里的话?既然郎君和汤娘子都到了,不如等官人回来,你们与他细说?”
  她是撑不住了,这三人胡搅蛮缠,沆瀣一气,她根本插不进去话。
  若真由着他们三言两语,往后传了出去,就是她这个做嫡母的苛责庶女,非闹着把人推出去做妾。
  她可丢不起这个人。
  张弗庸道:“饭就免了!昭云,你留在这里陪陪栀和。我出去一趟。”
  汤昭云点了点头,伸手将许栀和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,温言:“相公自去便是。”
  他只说出门,却没有去哪里,吕氏有心相问,但是觑见他那张比锅灰还要黢黑的脸,悻悻然把到了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  张弗庸离开了许府。汤娘子和许栀和又明摆着有话要说,吕氏心底沤着血,端庄道:“想来汤娘子和三丫头还有话要说,我便不打扰了。”
  说完,带着孙妈妈和几个嬷嬷,一道离开了西屋。
  她走后,许栀和才彻底瘫软下来,抬眸望着汤昭云。
  汤昭云也忍不住打量自己的这个“外甥女”。许栀和的容貌自是没得说的,模样娇美灵俏,秀丽却不媚俗。虽发热盗了虚汗,额间布满薄薄一层汗珠,却一点没有损益。光洁的肌肤,仍像是剥了壳的鸡蛋、白里透红的泛着光泽。
  鼻尖和两腮带着薄红,看起来讨喜又乖顺。
  张弗庸谈及儿时,多半是他三姐姐张弗愠。知道相公顾念旧情,汤昭云自然而然爱屋及乌,对张三娘子留下的唯一血脉多了好感。
  是故,两人虽然见得不多,却并不生分。
  汤昭云含笑看着许栀和,伸手在许栀和的鼻尖上刮了刮,柔声问道:“可把你吓坏了吧?”
  许栀和实话实说:“昨日夜里害怕得很……现在舅舅和舅母来了,倒是一点都不害怕了!”
  她说着说着,语气不免带上了几分雀跃。
  现在给她“撑腰的人”来了,想把她送去给人当妾,那是绝对不可能的。
  汤昭云看着许栀和忍不住伸手在上面揉了一把……这手感,还是生女儿好啊。
  “得亏你昨夜去信及时,”汤昭云道,“前些日子我父亲来信说,白鹿洞书院扩了学堂,广收学生。你小舅舅有意再考,准备这一两日就出发。”
  许栀和听汤昭云说完,心中也忍不住一阵后怕。
  张家大舅和二舅虽然心中挂念她,但是心眼老实,哪里说得过县令的一张油嘴滑舌,又怎么讲得过吕氏?
  要是小舅不在家中,而是在白鹿洞书院,她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。
  汤昭云见许栀和抿了抿嘴唇,宽慰道:“好在,赶上了。你小舅昨夜就说了,什么时候将你这边的事情料理完,什么时候再启程。”
  只是要彻底料理干净,估计要费上一段时日,现在已经十月,再有一个多月就是除夕。真要走,也要过了年再去。
  许栀和抬头看向汤昭云,软着嗓音道:“有劳舅母为我费心操劳了。”
  她虽然现在没什么本事,但是她也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,对她好的人,她一点一滴记在心底。
  汤昭云见她眼中隐隐有了水泽,连忙道:“傻孩子,晚辈受了委屈,自然要长辈出面解决,你既然叫我一声舅母,我便算你半个母亲,有什么劳不劳的。”
  许栀和破涕为笑:“舅母生得花容月貌,我要真叫舅母母亲,倒是将舅母叫老了。”
  汤昭云笑着用手戳着她的脑袋,嘴角弯起,心情愉悦得很。
  ……
  另一边的县衙外面,张弗庸直直找上许中祎身边的小厮,直言道:“你是带我去见你家老爷,还是我就在县衙把事情说开?”
  县衙外面人来人往,这样的事情实在算不上光彩。
  小厮只想了一会儿,便领着张弗庸从角门越过长廊走了进去,轻声道:“还请舅少爷在此稍候片刻,老奴去跟老爷说一声。”
  张弗庸只冷笑了一声,没有说话。
  小厮顿时觉得头疼得厉害,顶着张弗庸极具压迫感的视线,快步离开了。
  坐在堂中喝着茶的许县令听到张家来人,反应了一会儿,才想到是哪个张家。
  他铁青着一张脸,问小厮:“他是从何处知道消息的?”
  小厮自己也正迷惑着,听到许县令的问话,哪里答得上?他苦哈哈着一张脸,对县令道:“老爷,您还是先去见了舅少爷再说吧!舅少爷扬言要不能私下把话说清楚,便要闹得县衙上下人尽皆知!”
  “他敢!”许中祎气得吹胡子瞪眼,瞪了一眼身旁的小厮,喝斥一句“没用的废物”,便怒气冲冲迈着步子走了出去。
  去见来给外甥女讨公道的张弗庸。
  第9章
  张弗庸背着手,站在堂屋的廊下。
  院中的树木被朔风一吹,落叶阵阵。来往打扫的仆役偷偷打量着来人,纷纷猜测其身份。
  许中祎来时满身怒气,可真见了廊下的张弗庸,却又消散了。
  “张四郎。”许县令抬高了声音喊道。
  张弗庸回头,看着急匆匆赶来的许县令,不咸不淡道:“我还当县令大人攀上高门,不肯来见我呢。”
  许县令一噎:“哪里的话……”
  他本欲和张弗庸套套近乎,可是张弗根本不接话茬,只冷冷地望着他,“我今日正和昭云上街采买,家中做了冬衣,打量着顺道给栀和送过来……这来得倒是不巧,栀和受惊过度,染了风寒,听底下人说事因,是县令大人准备把栀和送去给人家当妾?”
  许县令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。
  幸好小厮懂事,带他从角门过来,没得招人看见。
  张弗庸一口气说完,仍旧是不解气,“县令已经是一县父母官,我倒是从未听说过,县令把自己的女儿送给手底下的县尉当妾室。后来我问大娘子,大娘子支支吾吾不肯讲个明白,后来才晓得,原来时县尉远方的亲戚在汴京城当大官……可笑啊可笑,县令大人也不担心话传出去了,叫人耻笑你卖女求荣?”
  他这话说的直白,一点没给许县令留面子。
  许县令的一张脸涨成猪肝色。虽然他心中就是打算用女儿当他平步青云的垫脚石,但是被人赤裸裸的揭穿,终究是不好受的。
  远处,打扫的仆役狠狠低着脑袋,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聋子。
  可是这般的热闹,却又舍不得不听。脚黏在地上,挪也挪不开。
  许县令没什么本事,却又好面子,脸上挣扎之色一闪而过后,瓮声瓮气道:“四郎何出此言?我从未说过要把栀和送去给人做妾。她到底是我的女儿,我又怎会作贱了她?定然是那吕氏搬弄是非,见到点好处便像是苍蝇闻了肉凑上去……四郎放心,妇道人家不懂规矩,回去我好生教训她!”
  上下嘴唇一碰,竟是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吕氏的身上。
  张弗庸心底不信,但许县令话说到这个份上,再争执只会让两人更加没脸,反叫旁人听了笑话去。
  他见好就收,神色缓和了几分,“我就说嘛!姐夫你向来疼惜栀和,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推到火坑里。原来是误会一场,四郎在此向姐夫道歉,还请姐夫原谅则个。”
  说完,他微微俯身,朝许县令拱了拱手。
  许中祎的虚荣心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。
  他摆了摆手,“不妨事不妨事,一家人把话说清楚了就好。你从水阳县远道而来,就先在府上住几日,陪陪栀和。”
  张弗庸来的时候本就想好了要把许栀和的这桩事料理干净,若是含糊不清地走了,栀和日后受了委屈,他三姐姐在九泉之下,也不得瞑目。
  听到许县令的话,他顺着道:“如此,便多谢姐夫款待了。”
  许县令又寒暄几句,而后又主簿来请,张弗庸顺势拱手告辞,“有了姐夫这句话,我心底踏实多了。姐夫勤于政事,四郎先行一步。”
  许县令笑眯眯地看他离开。等人一走,脸色立刻变冷了几分。
  张家本农户出身,不足为惧,不过这张弗庸却是个出息的,现在二十八岁,已经中了举人,又有白鹿洞书院的汤夫子倾囊相授,日后高中进士未尝不可能。
  若不是看在张弗庸的面上,他还真不会把他人的闲言碎语当作什么。
  只是……这样一来,许栀和这丫头也甭想了。
  四丫头有吕氏护着,背后还有她外祖吕鼎。六丫头是姚氏所出,姚氏把这个闺女看得比自己性命都更重要,若是动了她,只怕伤了他和姚小娘之间的情分。再者,他心底也很舍不得。
  看来魏县尉这匹快马,终究不是他能攀附上的啊。
  他心底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。过了今年,来年他就三十九了。一辈子摸爬滚打,仕途八成也就止步于知县。
  这般想着,他心底不禁又难受了起来……
  *
  许栀和有汤昭云的看护,睡得很是安稳。
  张弗庸回来的时候她还在睡着,汤昭云朝他比了一个手势,示意他出来说话。
  “都料理妥当了?”
  汤昭云望着他的神色,轻声问。
  张弗庸点头笑道:“许县令重面子,又是欺软怕硬的,敲打两句,便不成气候。”
  汤昭云点了点头,“既然得到了准话,待会你与我就去和吕大娘子说个清楚。就不必惊动栀和了。”
  小丫头受了这一遭罪,可怜得很。他们身为长辈,既然来了,哪还能事事要她亲自操心。
  张弗庸也是这个意思,他望着妻子,温柔地牵着她的手,“不过栀和现在这样,我心底终于放心不下,你我在许府小住几日,等事情稳定了下来,再走可否?”
  汤昭云望着他笑:“相公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栀和,栀和一日不稳定,你又怎么能静下心来做别的事情。你的家人也就是我的家人,你尽管放心就好。”
  张弗庸心底淌过一阵暖流,牵起汤昭云的手,两人相视而笑,携手走到正堂,和吕氏说清了这件事。
  吕氏强撑着听完,脸上笑意浅淡,神色疲惫。
  张弗庸和汤昭云都不是不饶人的性子,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,便一道离开了。
  只剩下头痛欲裂的吕氏愤愤抓着帕子——那日明明是她和许县令一道商议的,现在倒好,全把错处推诿到她身上,显得她这个嫡母没有胸襟,容不得人。
  孙妈妈看在眼底,疼在心底,“大娘子,你神情憔悴,合该好好休息一场。”
  吕氏摇了摇头,“张家带人小住,我身为大娘子,自当好生照料。”
  孙妈妈见她心意已决,不好再劝,又担忧地看了她一眼,转身下去准备了。
  其实她想说,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亲历亲为,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,交给姚小娘或者杜小娘做也未尝不可。若是招待周到便也罢了,若是招待不周,还能趁机发作一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