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0章
  “你来做什么?”褚元祯不答反问,“今日可不是我要见你,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。”
  “青天白日,朗朗乾坤。”蔺宁把一个折子拍在桌上,“下官来找陛下,自然是谈公事。”
  褚元祯打开折子扫了一眼,见是礼部拟的尊号,又给合上了,不耐烦地扔到一边。
  蔺宁挑了挑眉,“陛下有何高见?”
  “这是礼部的事,首辅管好内阁就够了,插手礼部的事做什么?”褚元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,“冒位僭越是要捱板子的,首辅难道不知道吗?”
  蔺宁憋着笑,拿过折子又递上去,“子宁,选一个,就一个。”
  褚元祯要气死了,枕边人的胳膊肘往外拐,一天天地净帮外人说话。他站起来,把蔺宁压在椅子上,“来,这龙椅你来做。首辅这般心急尊号之事,不如亲自挑一个喜欢的,回头就让礼部定下,可好?”
  “好啊。”蔺宁笑道,当真在其中一个尊号上面点了点。
  褚元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,“你气死我算了。”
  “登基大典近在眼前,你为何迟迟不定尊号?”蔺宁敛了笑意,正经起来,“别人或许看不出,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,你不是不满意这些尊号,而是压根没打算要尊号。不要尊号,帝位就形同虚设,你同我说句实话,是不是根本没打算举行登基大典?”
  褚元祯一怔。
  蔺宁看着他,一字一顿,“不,要,骗,我。”
  “是。”褚元祯低下头,“我没打算举行登基大典,也不想要什么尊号。”
  “你犯什么病?”蔺宁不解,“好不容易走到今天,你脑子里想什么呢?”
  “我想清楚了。”褚元祯异常镇定,“不登基,不要尊号,暂行监国。等过几日,就把褚元倬的一双儿子接进宫,以储君的身份养着,他的大儿子已是舞象之年,再过三两年就可以亲政了,到时我便放手,真正的逍遥了。”
  “逍遥什么?嗯?与我快活?你不是这样的人,何必自己骗自己?”蔺宁有些上火,“褚元祯,你若是个纨绔就罢了,可你有治国的才能,天生就不是逍遥的命,你就应该坐在龙椅上,而不是床榻上!”
  褚元祯垂首听着,一言不发。
  蔺宁叹了口气,捧起褚元祯的脸颊,“子宁,你必须登基,大洺百废俱兴,需要一位明君。”
  俩人面对着面,望进对方眼里。良久,褚元祯移开视线,压低声音说道:“钦天监选的日子是仲春的第一日。”
  “这日子怎么了?”蔺宁没有反应过来,“不好吗?”
  “太巧了。”褚元祯道:“上一世,我的登基大典也是仲春的第一日。”
  上一世?蔺宁幡然大悟,褚元祯是重生的,他差点都忘了,两世登基大典皆在同一日,确实有点巧,不过也正常,如果褚元祯注定要当皇帝,那这段历史就不可能改变。
  蔺宁的神色放松下来,“嗨,同一日有什么不好,只能说明命该如此。按照你的说法,前世举兵起义的人是褚元恕,可是这一世褚元恕已经死了,宫里宫外,没人能威胁到你的位置,这次一定是顺顺利利的。”
  “我不在乎有没有人威胁到我的位置。”褚元祯艰难地开口:“我在乎的,是你,一直是你。上一世,老师就是在登基大典上死的,这一世,你顶替老师而活,如果你……”
  “没有如果。”蔺宁抢过话茬,“你听我说,上一世死的是太傅蔺宁,这一世是内阁首辅蔺宁,官职都不一样,怎么可能出事?莫要自己吓唬自己。”
  “我说服不了自己。”褚元祯摇了摇头,“重生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,这些事情兜兜转转总能回到起点,相比上一世,我丢了东宫却仍旧得到了皇位,其实冥冥之中什么也没有改变。还有老师——我寻了这么久,始终没有找到,你完完全全顶替了他,就好像大洺只能存在一个‘蔺宁’,你来了老师便消失了。”
  蔺宁有点听迷糊了。
  褚元祯越说越急,“我怕两世的因果不会改变,登基大典上还是会有意外发生。上一世我眼睁睁看着老师离去,已是悲痛不已,这一世换成你,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置你于险境,我怕了,真的怕了。”
  “怕什么?”蔺宁说道:“我们赌一次,我赌我命大。”
  “我不敢。”褚元祯头一次露了怯,“我怕你丢下我。”
  “我好不容易娶回来的,怎么舍得丢下呢?”蔺宁心下一软,环臂抱住了褚元祯的脖颈,“大婚时我当着你母亲的面发誓,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丢下你,我是那般背信弃义的人么?”
  褚元祯在这样的依偎里湿了眼眶,他原来极少哭泣,可自从遇见了蔺宁,他就好像有了软肋,这软肋万般娇贵,轻轻一碰,就能令他溃不成军。
  “赌一把。”蔺宁在褚元祯的额头上落下一吻,亲一下,说一句,“我陪你,好不好?”
  褚元祯是皇帝,但皇帝也有困倦打盹儿的时候。蔺宁雄心勃勃,他要做帝王侧榻那个酣睡的人,要让褚元祯从今以后梦里梦外都是自己。
  第122章
  经过内阁插手, 褚元祯的尊号终于定了下来,正是蔺宁随手一指选的那个:建定。蔺宁觉得太过随意,褚元祯觉得没什么, 当日便派人给伍子篱传话, 了了这桩心事。
  距离登基大典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, 朝野上下忙成一片, 人人都是脚不沾地。蔺宁也没有闲着,将“重建内阁”之事提上日程。
  在真正的历史上,内阁也曾一度被下放,只是作为皇权的内助,后来的掌权者将议政之权分给内阁, 让内阁在参政议政的同时协同六部。
  蔺宁如法炮制, 替内阁争到了殿前议政的权利,同时, 为了防止六部和其他朝臣有异,又提议工部尚书许绅兼华盖殿大学士,都察院左都御史郎贽兼武英殿大学士,吏部侍郎郑明清兼谨身殿大学士,将他们统统纳入内阁。
  许绅、郎贽、郑明清仨人不是褚元祯的人, 但都身居要职, 许绅郎贽二人自诩清流从不“站队”, 而郑明清则是褚元恕曾经的“旧部”。蔺宁此举, 一则加重了内阁的实权,二则把中立之人握在了掌中, 夯实了皇权为上的基础。至此,内阁职权渐重,兼管六部尚书, 成为大洺皇帝的最高幕僚和决策机构。
  这头内阁风头正盛,而另一头,状告的折子如雪花般呈到了御前,工部侍郎墨宗迟连上三道奏折,斥责蔺宁以不正当手段牟取私利。
  褚元祯故意把折子拿回寝殿,佯装生气地甩到蔺宁面前,问:“墨宗迟说的‘不正当手段’是什么?嗯?蔺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好不厉害,还有什么是我这个夫君也不知道的。”
  “冤枉啊。”蔺宁拿起折子扫了一眼,“别人不信也就罢了,可夫君也不信,当真叫我心寒。”
  褚元祯瞪着人不说话,蔺宁琢磨着他的意思,又道:“墨宗迟瞧着同为侍郎的郑明清做了谨身殿大学士,心里不平衡呢,论出身他不比郑明清差,况且郑明清还是褚元恕的人,这样的人都能在内阁占有一席之地,他却不能,这才狗急跳墙,参我一本。”
  说罢,搂过褚元祯的脖颈,“夫君火眼金睛,自然不会被他蒙蔽。”
  这一声又一声的“夫君”叫的褚元祯心都热了,他脱了外袍,想要去沐浴。
  蔺宁拉住了他,“你怎么不问问我,为何选郑明清,而不选墨宗迟?”
  “墨宗迟碌碌无为,从未有过过人政绩,换作我也不会选他,内阁要的是敢仗义执言之人,而非他这等浑水摸鱼的庸才。”褚元祯看着蔺宁挑了挑眉,“松手,或者我带你一起洗。”
  蔺宁乖乖放了手,“其实我还有一事。”
  浴桶就在屏风的后面,乾清宫有浴池,褚元祯不爱用,他喜欢在浴桶里折腾人,折腾完了一抬脚就能抱到床上,故而专门叫木匠造了一个浴桶。
  蔺宁见好就收,主动后退半步,坐在屏风后面与褚元祯说话,“我还想重新整顿国子监。”
  “国子监?国子监怎么了?”褚元祯内袍脱了一半,转过身朝向屋内,“学生又闹事了?”
  “学生们没有闹事,只是最近我翻阅学籍,发现不少人是靠着‘买监’进来的,若是这些人都入了仕,那朝廷会成什么样子?”蔺宁顿了顿,“我想,废去他们的监生之名,将这些人逐出国子监。”
  “此事有些复杂,不必急于一时。”褚元祯从屏风后走了出来,敞开的衣裳露着半个胸膛,结实的肌肉清晰可见,轻声道:“先等等。”
  “呦。”蔺宁抬手摸上去,“美人计啊?”
  “美人计,不用等。”褚元祯抓住蔺宁的手,“想摸哪?”
  蔺宁瞥了他一眼,“先告诉我为何复杂,我就告诉你想摸哪。”
  “父皇在位时就处置了买卖监生一案,可却是治标不治本,哪怕处置了唐之涣,还会有下一个‘张之涣’、‘李之涣’,根本问题出在国子监的招生制度上。国子监对士族子弟不设门槛,可凭父辈功绩进入或由内部人员举荐,这本身就是错误的。”褚元祯正色道:“登基大典之后就是春闱,你是国子祭酒,春闱之事必得参与进来,可以想个法子,解决这个问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