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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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翌日清晨,阿白将门拍的“啪啪”作响,焦急的声音透过门窗传进来,“大人,大人!太子殿下来了!”
  蔺宁猛地惊醒,错将管家的拍门声当做手机闹钟,愣了半晌才记起自己穿越的事情。他懊恼地拍了拍脑瓜子,光脚趿上布鞋,拉开屋门吼道:“吵什么吵!”
  “大人。”阿白委屈地瘪瘪嘴,“太子殿下来了,就候在门口呢。”
  此时卯时刚过,太子过来干嘛?
  蔺宁眉头紧蹙,“他来了,我就必须得见?”
  阿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,“那、那可是太子殿下。”
  “你先把人领去正厅。”蔺宁拢着衣领,转身去拿外袍,“我更完衣,稍后便到。”
  他穿越过来不过才半天,便接二连三地被找上门,看来这个“太傅”是块肥肉呢,人人都盯着。
  太傅府的正厅坐北朝南,说是正厅,其实不过是间堪堪能放下四把禅椅的屋子。褚元恕立于厅中,见蔺宁进来便立刻撩袍跪下,十分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。
  蔺宁扶他起来,“你是太子,不必如此。”
  “世安惶恐。”褚元恕闻言直起身子,“老师此去问道,半年才归,世安听闻您昨日归来便去了五弟府上,可是五弟那边出了什么状况?”
  这是来打探消息的呢。蔺宁眯起眼睛打量着褚元恕,这位太子与他的弟弟太不一样了,褚元祯是标准的意气少年模样,心思多半写在脸上;而褚元恕却是天生温润的相貌,言行举止极为有度。此刻他往那里一站,便是一副谦恭受教的模样,仿佛今日是来登门听训的。
  蔺宁想了片刻,反问道:“此话怎样?”
  “老师归京,不曾面圣,竟是先去了五弟府上,世安觉得奇怪才问的。”褚元恕态度恭敬,吐出的话语却惊人,“五弟自您走后一直在查买卖监生的案子,听说不仅抓了人,甚至还严刑逼供,眼下国子监有一名监丞和一名直讲被关进了刑部大牢,五弟既不放人,也不呈上供词,连父皇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。世安怕他行事莽撞,惊了老师,这才特意赶来请安。”
  蔺宁心下一惊,严刑逼供?拒不放人?看来这五皇子昨夜瞒了他不少!他震惊于褚元祯的手段,眼下却故作淡定道:“太子多心了,臣并不清楚五皇子做了什么。臣要回府,搭了五皇子的马车,中途绕道稍作停留,仅此而已。”
  “原来是这样,那是世安多心了。”褚元恕再行一礼,“老师,您既已归京,还是要趁早去见一见父皇才好,您先见五弟而不见父皇,若是让有心之人知道了,定是好一顿谤毁。”
  蔺宁听了又是一惊,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,自己不了解这个朝代的法则,更不了解这个朝代的人和事,他莫名其妙地穿到这里,却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做。好在,他懂历史,在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,最可怕的莫过于帝王猜忌,所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,稍有不慎便可能搭上性命。
  褚元恕见他沉默不语,试探性地叫了声“老师”,又道:“其实父皇并非不信任老师,只不过身在那个位置,想的定会比别人多些。眼下我的马车就停在外面,老师可愿意与我一道进宫?”
  “现在么?”蔺宁抬头看了看天,新日不过刚刚升起。他想明白了,褚元恕一大清早赶来又说了这好些话,其实都是为了最后这句“一道进宫”,他不如顺势而为,承了这份情。
  马车自西华门入一路无阻,直至奉天门前才停下,能在宫中如此畅快地行车,可见褚元恕是得了偏爱的。
  俩人步至殿前,檐下恭候的小太监立刻迎了上来,行过礼,带着俩人往一侧的偏殿走,边走边道:“陛下又咳了,眼下正歇在偏殿,适才五殿下才来请过安,没想到您这会儿就到了。”
  这话显然是对着褚元恕讲得,蔺宁默默地看了那小太监一眼,他早就猜到宫中下人们多有站队,这个小太监应该就是褚元恕的人了。
  褚元恕听了也不搭腔,在偏殿门口行了礼,大声朝着殿内喊道:“父皇,儿臣前来请安。”
  过了半刻,才听殿内传出一个声音,“进来吧。”
  蔺宁皱了皱眉,这声音听起来低缓无力,像是个垂暮老人。他跟在褚元恕后面进了殿,余光扫到了立于两侧的脚,接着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。
  建元帝斜倚在一张软塌上,用手背擦了下唇角,此时不过深秋,殿内已点上了火盆,建元帝披着一件带毛大氅缩在一隅,他看起来身形高大,却瘦的只剩一副骨架,面容苍白得不带一点血色。
  “蔺卿是同太子来的。”建元帝看了蔺宁一眼,“蔺卿同太子走的近?”
  这是什么话?若回答是,岂不是默认了结党营私?若答不是,可所有人都看到俩人是一道进来的!难道这就是帝王之心吗?
  蔺宁叩了头,回道:“太子体谅臣没有马车,故接臣入宫觐见,只为早一刻面圣。”他故意露出不卑不亢的态度,虽跪在地上,却抬着头直迎建元帝的目光。
  偏殿之内一时落针可闻,除了蔺宁和褚元恕,还有俩人立于殿上,正是先一步前来请安的二皇子褚元倬和五皇子褚元祯。此刻几人都是大气不敢出,僵着身子等待建元帝开口。
  良久,只见建元帝拿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,再抬眼时语气已然变得柔和,“蔺卿,起来。”他冲身边的老太监挥了挥手,“给太傅搬张椅子去,这又不是在正殿议政,一个个都拘着做什么。”
  那老太监见状,立刻堆着笑迎上来。
  蔺宁在椅子上坐下时,感觉背上已起了一层薄汗,心里想着一会儿定要先找到满吉,好好问问这个建元帝是什么情况。
  建元帝又抿了口茶,脸上似乎起了些血色,“蔺卿看着倒是精神了,朕差点以为见到了十年前的你,此去问道,可还顺利?”
  “顺利。”蔺宁硬是挤出一张笑脸,“托陛下洪福,一切都顺利。”
  “朕天生薄命相,如今更是日薄西山,何来‘洪福’一说?”哪想建元帝突然变了脸色,声音骤然一冷,“蔺卿,你借问道之由躲了半年,朕不追究。如今回来了,可是想好了?朕今天再问你一遍,你选择谁?”
  什么叫“选择谁”?
  蔺宁犹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,顿时浑身冰凉,他要选择什么?
  九鼎一丝之际,褚元恕突然站出来,在建元帝面前跪下,“父皇,老师半年前已经做出选择了,父皇今日为何又要再问一遍?”
  “朕没问你。”建元帝不耐烦地摆着手,锐眸如利剑般扫向蔺宁,“蔺卿,为何不答?”
  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蔺宁身上,蔺宁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慌乱,他强压下心中的起伏,俯身恭敬地行了个礼,“回禀陛下,臣这半年来反复思考当日之决定,确实有了一些新的考量。臣以为,此事当以陛下圣意为先,为臣者,则应竭尽所能事君以忠。”
  他没敢抬头,保持着行礼的姿势,目光落在建元帝的袍角上,侧耳细细听着周身的动静。
  对眼前发生的事情,蔺宁一头雾水,更不知道要选什么,只是多年混迹职场的经验告诉他,如果顶头上司让你重新做出选择,那么一定是不满之前的那个决定。如今建元帝让他重新选择,其中之意已经不言而喻了,他何不借坡下驴呢?
  果然,建元帝放缓了语气,“半年前蔺卿可不是这么说的,蔺卿曾言,祖宗之法不可变,变则引社稷动荡,恐失百官之心。”
  作孽啊,蔺宁心道,这是什么地狱般的开局,他的老祖宗难道不懂<a href=https://www.海棠书屋.net/tags_nan/guanchang.html target=_blank >官场生存守则吗?还是百年前的人都有敢于死谏的精神?
  蔺宁闭了闭眼,深吸口气平复情绪,“臣过去固执已见,不懂变通。此去问道,臣终日自省,亦有所收获,虽说祖宗之法不可变,可也无百年不变之法,重要的是变之有理,变之有度,今时今日,臣以为该变一变了。”
  第4章
  建元帝显然满意这个答案,半晌神色渐缓,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,也不做声。
  蔺宁用手肘撑着身子,殿里的火盆烧得正旺,他的鼻梁上却渗出了冷汗。过了许久,才听一道声音从头顶响起——“既然蔺卿要朕选人,那朕便仔细想一想。三日之内,叫礼部拟个章程递上来。”建元帝抬手指了指立于一旁的褚元祯,“礼部那边,你去盯着。”
  褚元祯闻言跪地行礼,应声道:“儿臣谨遵父皇旨意。”
  “行了,一个个都跪着做什么,蔺卿也起来吧。”建元帝从软塌上直起身,将手伸向一侧的老太监,“坐了这些时候,朕都饿了,你去膳房问问,今日又做了什么新鲜花样。”
  言外之意,便是此事到此为止。
  褚元祯起身时扶了一把蔺宁,俩人对视一眼,蔺宁轻轻将胳膊抽了出来,转身跟着其他人退出偏殿。
  身后的殿门才关上,二皇子褚元倬便闪身拦在众人面前,“学生想不明白,老师这是何意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