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3章
  没有人会没听过他们的传说!
  然而,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宋重云的目光骤然一凝,城门之上,两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。
  那女子衣袂翩翩,一袭白衣胜雪,长发高高束起,宛若仙姑降临凡尘。她静立于城墙之上,目光清冷如霜,仿佛与这纷乱的尘世毫无瓜葛。微风轻拂,她的衣袖随风舞动,好似一朵盛开的白莲,纯净而高洁,与周围战火纷飞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  ——正是他的皇姐,菡月公主。
  宋重云的目光微微一颤,随即转向菡月身旁的那名男子。那人一袭青衣长衫,面容冷峻如刀,手中握着一柄长剑,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寒光。他的发间系着一条蓝色的发带,随风轻扬,仿佛带着几分不羁与孤傲。
  那条发带,是宋重云亲手为他系上的。
  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宋重云的耳边仿佛响起了自己曾经那带着几分俏皮的笑语:“这颜色衬得夫君容颜俊美,怕是走在街上也要让那些姑娘们挪不开眼睛的!”
  那些话语,仿佛就在昨日,清晰得让人心颤。
  宋重云忽然笑了。
  他还活着,他很安全。
  “知非!”
  可是下一刻,他的眉心又深深拧在了一起,他和她为什么会在一起?
  被俘虏?
  宋重云不信。
  他的功夫,没有人能战胜得了。
  那……?
  没有答案。
  “殿下,将军就在那,那我们……?”蒋参领在他的身后忽然轻语,眉心间亦是不解,唯有那双如铜铃般的眼睛,紧紧盯着城墙上的一举一动。
  宋重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。
  密报者分明说“将军城内被袭,不见踪迹”,然而此刻那抹青色却如苍松般立在城楼之上,逆光的面容模糊不清。
  城下萧家军的骚动已压不住,铁甲相撞的碎响混着战马嘶鸣。
  宋重云从马上跳跃而下,他脚底不稳,险些跌倒,幸而蒋参领眼疾手快,扶了他一下,才没有在人前失了颜面。
  然而他却觉得一阵委屈袭来,那鼻息之间的酸意让他眼中的泪根本无法控制,唰唰的往下直砸。
  “萧家军听令!”萧知非的声线像淬了冰的刀刃在空旷里飘荡,冷冷传入众人耳中。他左手握着一枚令牌,右手却以诡异角度在胸前比了个v字:
  “今日归降者,皆可活。”
  这个手势宋重云当然知道,因为是他教的萧知非,他曾告诉他,这个手势在他那里代表了顺利、和平。
  萧知非绝不会平白无故摆出这样的手势。
  正在这时,蒋参领却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:“将军要我们归降,咱们该如何是好?”
  问完,他又补充道:“末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”
  宋重云猛地抬手,对着身后的萧家军大喝:“举白旗,扔武器。”
  蒋参领不可置信,转头死死盯着他,“什么?”
  宋重云却淡定的很,他虽然眼圈依旧微红,道:“将军说让我们降,我信他。”
  蒋参领还欲说些什么,但此时他却闻见了不一样的味道。
  随即看见一道不足半寸的小沟之中,黑色的浓稠液体汩汩而来。
  蒋参领身子一僵,脸上神色顿时紧张起来,道:“不好,火油!!”
  城墙之上,萧知非亦察觉到了异样,他脸庞的轮廓如同刀削斧劈般紧绷着,缓缓转过身来,目光如寒冰,“火油?”
  菡月公主眼波流转,嘴角勾起一抹清脆的笑声,宛如银铃轻响,“萧将军勿急,我自然是深信将军之言。况且萧家军勇猛无比,若能为我所用,他日必将成为我坚实的后盾。只是当前局势紧迫,我也是无奈之举,权宜之计罢了。”
  “权宜之计?”萧知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手指向城楼之下那条漆黑如墨的焦土沟壑,“公主真是好手段,如此一来,萧家军便不再是公主的心头大患了。”
  “萧将军多虑了,”菡月公主从容不迫,“只要萧家军安分守己,留在城门之外,便是对我最大的支持。城中的守卫早已是我们的人,一切尽在掌握之中。”
  萧知非眼眸深邃如檀木,凝视着城下,那抹鲜艳的红色发带在微风中轻轻飘扬,显得格外醒目。
  “自古红蓝出cp。”
  “cp是什么?”
  “以后你是小蓝我是小红,我们就是一对cp!”
  他不懂什么是cp,但却知他话中之意。
  萧知非唇角微扬,露出一抹笑意,“那便依公主所言,萧家军就在此地原地待命,无公主之命,绝不擅入城中半步。”
  菡月公主满意地点点头,笑容温婉,“萧将军如此深明大义,实乃本宫之幸。时辰已至,该是收网的时候了,不如将军随本宫一同返回驿站吧。”
  “好。”萧知非微微躬身行礼,长剑归鞘,寒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,转瞬即逝。
  然而,菡月公主却突然停下脚步,转过身去,目光直指城墙之下,“我们还需带上一人。”
  她指尖轻抬,不偏不倚,正好指向了那抹鲜艳的红色身影。
  第86章
  焦黑的沟壑在暮色中蜿蜒如蜕皮的蜈蚣, 宋重云每一步都踩碎半烧结的碎石,靴底与火油侵染的土地摩擦出刺啦声响。
  他明明是来救人的,如今那人却与敌人并肩站了在一起, 将他置于众人猜疑的眼神之中。
  他已经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和眼泪了, 可那种难以言语的委屈, 还是让他忍不住想要流泪。喉间腥甜翻涌, 宋重云仰颈咽下混着血沫的风。
  然而就在这时,宋重云忽然看见锈迹斑斑的城门裂开半寸缝隙。
  青骓马的铁蹄首先踏出阴影,银甲在残阳中迸射冷光,像把可以劈开暮色的锋利长刀。
  玄色披风扫过焦土时带起旋风流火,青蓝色的发带随风跳跃, 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撞进他的胸腔里似的, 萧知非俯身的刹那,宋重云闻到熟悉的铁锈混着雪松味 —— 是他惯用的甲胄保养油。马蹄裹挟的尘沙糊住宋重云的眼, 腰间突然撞上的臂甲却比记忆中更滚烫。
  “将军?”他沙哑的呢喃消散在风里。
  对方的铁臂扣在他腰侧。只是此刻青骓马的速度快得惊人,青骓马骤然加速,掠过人群时带起的气浪掀飞数柄长戈,宋重云在颠簸中看见萧知非颈侧跳动的血管 —— 与那夜晚时他攥着中衣低喃 “抱紧我” 时的频率分毫不差。
  听见长戈落地的脆响,还有萧知非贴着耳畔的低喝:“闭眼。”
  他其实有好多问题想问, 关于他的, 关于菡月的, 关于他消失的这段时间所有发生的一切。
  然而, 甫一张嘴,却被卷着沙砾的风灌进口腔。
  城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瞬间, 宋重云睁开眼,在与萧知非对视的瞬间里,他那些眼泪再也忍不住, 一股脑的流了下来。
  他紧紧攥着萧知非的衣角,所有的一切,他都需要一个解释。
  但是他根本没有时间。
  准确的说,是他们没有时间。
  青骓马急停在箭塔下,宋重云腰间的铁臂骤然收紧,便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:
  “这般姿势,着实是委屈六皇弟了。”
  清甜的嗓音混着箭塔铜铃响,菡月正倚在朱漆廊柱旁,指尖把玩着半截玄铁箭镞。
  腰间的铁臂虽沉重,却极其温柔的将他从马背上放了下去。
  “臣已将幽王殿下带到,时间紧迫,公主咱们还是出发吧。”
  菡月扬起一抹笑意,她的手搭在旁边那人的腕间,道:“好,全听萧将军的。”
  宋重云一句未说,他以为自己看见萧知非,会问他很多问题,问他为什么会跟菡月在一起,问他为什么不想办法告诉他,问他……
  可是现在,他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。
  -
  暮色将至时,宋重云随众人勒马驻足在驿站前,他忽觉心惊。
  此前他竟疏忽了这至关重要的一件事。
  庆元帝此刻正居于驿站后方,与大奉肱骨之臣们共守这方寸之地。这座始建于三十年前的驿站本就不大,青瓦灰墙在暮色中泛着冷光,檐角铜铃被微风掠过,偶尔发出细碎的清响。徐阳郡守倒是机变,得知圣驾将至,连夜命人凿通驿站后墙,将郡守官邸与驿站连成一体。此刻帝王车驾隐于朱漆深院,而随行的文武百官则分散在驿站各个厢房之内,檐下灯笼映着往来巡弋的禁卫军,恍若棋盘上星罗棋布的棋子。
  宋重云望着被禁军层层围住的驿站,忽然听见更夫梆子声自街角传来,惊觉官邸方向竟无半点灯火,他后颈骤然掠过寒意——这看似周全的安排,实则将猎物们困在了掌心。
  原来那坍塌的桥不是巧合,那突然出现的怪兽传说亦不是偶然,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策划,为的就是让回京的车马被困于徐阳府。
  他们步步为营,精心算计,要谋划的是大奉的江山社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