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县令庶女 第234节
  他离开后,房中便只剩下了她与陈允渡两人,许栀和盛了一碗汤放在陈允渡手边,“他走了也好,我们安安静静吃完这顿饭。”
  第188章
  一顿饭吃得很是轻松。
  下楼时,风调正揪着雨顺的耳朵耳提面命些什么,后者不管听没听见只管点头,口中机械般重复着“知道啦”“我记得”之类,眼角余光瞥见许栀和,瞬间亮起眼睛,一骨碌走到她身边,同时朝被迫闭嘴的风调说:“兄长,我先走了。对了,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啰嗦了。”
  风调眉心一跳,眼瞅着就要动手。
  雨顺语速飞快道:“走了走了,等我中秋回家吃饭。到时候你多晒些柿子,我爱吃这个。”
  “……知道了。”风调说。
  到潘楼时正值饭点,他们不慌不忙在楼上雅间吃饭,出来后天色已经黑了。沿街两侧灯笼次第亮起,星星点点将潘楼街映照成一片光海。
  人声鼎沸,车水马龙。千门如昼,嬉笑游冶。
  九陌连灯影,千门度月华。
  嬉笑着的稚童手持彩绘宫灯或风车在大人的间隙中穿梭追逐,细碎如银铃般的欢笑声入耳,许栀和被这样的气氛感染,恰好一个小孩从她身边穿行,几乎是下意识地,她忽地往下一扑,同时手掌蜷曲作猛兽利爪状,口中“哈”了一声。
  小孩立时呆滞,旋即反应过来,发出一连串咯咯笑声。
  许栀和蹙眉深思状:“居然没吓到。”
  她在脑海中酝酿了一番,看样子将这段逗小孩不成功的小插曲抛在脑后,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、慢悠悠地走在街上,等到下一个路口时,她冷不丁转向陈允渡,将逗小孩的三个动作用在他身上。
  “哈!”
  陈允渡心念一动。
  她这样猛地凑近,并不吓人,只让人觉得可爱的紧。
  但他亦知道,她想听的并非这个。
  瞬息间,陈允渡装出几分真被她吓到的样子。
  许栀和十分满意,笑盈盈地眨了眨眼睛,口中没什么效用的安慰道:“没事,不会真的吃了你。”
  “还是有点怕。”陈允渡说,“你牵着我,牵着我我就不怕了。”
  许栀和看了眼旁边面不改色的人,没拆穿他,袖子下的手缓缓向他靠近。
  陈允渡就要得偿所愿时,后面抱着字画的雨顺忽然眼尖地看见行人中一抹身影,“大娘子,郎君,那是魏大人和他身边近身侍奉的元亨!”
  “嗯?”许栀和立刻踮起脚尖,朝着道路看去,“还真是。”
  陈允渡默默收回了手。
  魏清晏和元亨也瞧见了他们,顿步后朝这边走过来,同时拱手道:“陈大人,许娘子。”
  许栀和:“魏大人瞧着刚下值?”
  “是,近来开封府忙碌。”魏清晏略一颔首,“好在诸事快要告一段落,今岁冬日能好生歇息了。”
  “那真是辛苦了。”许栀和感慨了几句,又道,“魏大人可是回去?我们正好顺路,不妨同行。”
  魏清晏轻声应,“嗯。”
  元亨瞅着自家郎君欲言又止,不过还没开口,肩膀上就多了一条胳膊,雨顺自来熟地搭着他,“你跟在你们郎君身边,会不会无趣?”
  郎君勤于政事,空闲之余看书弹琴,鲜少出门。元亨别开头,“谁说我们郎君无趣?尔等凡夫俗子不懂欣赏。”
  雨顺:“好好好,我是凡夫俗子,比不得元亨你大智若愚。”
  元亨大惊:“你怎么知晓我叫什么?”
  雨顺道:“你猜。”
  元亨嘴上道:“我才不会猜。”同时心中暗暗推测,应当是陈大人身边的近随良吉告诉他的。
  这人和良吉真不愧同一家出来,一样的话多,一样的自来熟。
  许栀和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走着,但心念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,雨顺的性子本来就活泼,不过在潘光身边时被风调压制了,现在整个人越来越有种往王维熙方向发展的趋势,不管是人是物,他都能唠上几句。
  实际上,不止是雨顺,家中的所有丫鬟小厮、包括跟在陈允渡身后的良吉都有种王维熙化的趋势。许栀和时常能在府中听到一连串脍炙顺口的句子,尤其是小厮之间打牌输了闹别扭,双方掐着腰各站园圃两端对着放狠话,她看过几次,比戏楼子的折子戏还要精彩。这番影响有利有弊,缺点是府上闲暇时候如同养了八百只学舌八哥,吵吵闹闹,优点则是虽然他们闹归闹,但正事上从不失分寸,甚至能取维熙精华,学到了他待人接物的机灵劲。
  见元亨快要招架不住,许栀和适时开口:“雨顺,你别招人家。”
  全家上下若说谁的话对雨顺最好使,莫过于许栀和,雨顺“哦”了一声,走到许栀和的身后。
  元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,心中又产生一丝抱歉的思绪。他自然知道雨顺靠近他无恶意,自己不爱说话,反倒牵连他被主家娘子责骂。
  他想了想,对许栀和道:“许娘子,雨顺并未冒犯,他性子直率坦诚,很令人喜欢。”
  许栀和回头看了眼本蔫了一点但顷刻恢复的雨顺,笑着应:“这自然。”
  本来还只有一点儿开心的雨顺瞬间心花怒放,他抱着怀中画一蹦三尺高,“大娘子,你夸我!”
  许栀和:“有那么开心?不知道还以为我骂你了。”
  雨顺嘿嘿一笑,略带几分骄傲地看向元亨,“我从前的主家郎君,还有我兄长、大娘子、郎君他们可都觉得我讨人喜欢。不过你应该和我兄长很聊得来,毕竟都是锯嘴葫芦。”
  许栀和:“?”
  她呵斥的话语还没出口,雨顺又急忙补充道:“哦不对,现在不行了。我兄长大抵是年纪到了吧,人老了话也多了,说句不中听的,比儿时乡下的婶母还要唠叨。”
  他一边说话,一边比划,元亨绷着的一张脸渐渐放松,他忍不住反驳道:“你兄长大抵只在你面前放松,故而话多了些,旁人面前不见得。”
  雨顺:“你说的也有理。”
  魏清晏在旁边看着许栀和、雨顺和元亨三人你一言我一语,身心久违地放松下来,看旁边陈允渡的神色,倒也称得上宁静从容,岁月无争。
  这一刹那,魏清晏忽地有些羡慕陈允渡每日都能感受到生机与活力。
  两人并肩走在前排,安静了走了一段路,陈允渡忽然低声道:“那夜还没有多谢魏大人照看栀和。”
  魏清晏微怔,旋即想起来陈允渡指的是哪件事,他摇了摇头,“陈大人客气,不过是看许娘子一人夜行,偶感担心,后来跟了一段路,见陈大人身影,方才明悟。她到了汪府前便止步,我随行的两个侍卫送她回去,举手之劳,算不得帮忙。”
  陈允渡:“魏大人清正高洁,我却不可不谢。”
  魏清晏:“初见你时尚且少年,当时你亦如今日端方守礼,梅公当真教导有方。对了,汪延明搜集的许中祎罪证齐全,人也押解至京,你可要去看一眼?”
  陈允渡沉吟,他前段时日忙碌,腾不出手料理此事。
  “汪延明送来的罪证我看了一眼,按照《宋刑统》,许中祎需要纳清欠银九万六千二百一十三两,杖八十,徙三千里?”
  魏清晏道:“陈大人好记性。正是如此,不过我与几位开封府判官商议,杖八十改为杖六十。他左腿断了。”
  陈允渡:“怎么回事?”
  “不肯伏法,路上私逃未果致双腿受损,右腿倒是还能治,左腿已然废了。”魏清晏声音冷淡,“其他人则被流放不同地界,其中唯有他家大郎例外,他大儿被夺了应试资格,年前醉倒河沟,现在心智已如三岁小儿,倒是躲过了一劫。”
  陈允渡心中古井无波。
  虽然痴傻无需判流徙,但失去了爱子如命的吕氏照拂,失去衣食无忧、饭来张口的生活,他的日子又哪会好过?
  当初汪延明和许宜锦带着罪证走到陈允渡面前,只保她和自己嫡亲的四妹,嫁给黄池县令次子的许六娘子原先就和许家生了嫌隙,现在得知许家遭此大难,飞快切断两家关系,保全自身,连带着母亲和幼弟都没见。
  魏清晏对许家人现在的处境比陈允渡了解的更深。
  甚至在盘问下,他还知晓了原先许中祎打算将许栀和送去讨好县尉魏长宏,魏长宏是他魏家旁支,与主家联系并不紧密,但在一方县城却能作威作福。原先不知道也便罢了,如今得知这个消息,他更是在两人面前抬不起头。
  魏清晏极轻地低叹了一声。
  叹息完,他看向陈允渡,道:“不怕陈大人笑话,明日我还要料理一段家中祸事。平时不见得有多殷切,惹出祸端却求到了我跟前,我定然不能容允。陈大人,若是可以,后日可来府衙。”
  陈允渡:“不巧,后日我有事,家师梅公旧友欧阳前辈回京,我于情于理,该去接应。”
  魏清晏颔首:“自是应当。”
  “至于许家众人之事,我信得过魏大人,”陈允渡道,“按照法律判罚便是。”
  魏清晏:“你既这么说了,我便明白了。”
  罪大恶者许中祎被判了个流放三千里,次恶眷属流放两千里,前往南北不同两个方向,其家奴连带庄子、铺子、田产变卖,用作赔款,但九万两数目太大,变卖之后也只堪堪凑了一半的一半。一个县令短短数年万两白银挥霍,不知道多少百姓受了冤屈。
  不过此事魏清晏处理的很多,许中祎的贪墨和受贿赔不起,与他私交密切的大户和其他命官未必干净。
  不知不觉即将分道。
  魏清晏心中愈发清明,明日清算完魏家,正好一并判了刑。
  陈允渡:“听栀和说,魏大人有一外甥,唤作明礼?”
  魏清晏回神:“正是。”
  “他二人很聊得来。我跟在栀和身后见了几面,那孩子心境沉稳不失活泼,若是魏大人不弃,我愿教之。”
  魏清晏犹豫了一瞬,“能跟在你身后学,是明礼的福气。只是明礼贪玩不好学,我怕你为难。”
  陈允渡道:“圣贤说有教无类,陈某不敢自比圣贤,愿尽力尔。”
  魏清晏:“那好,我今夜便让人送信过去,相信长姐知晓了,定然欣喜。”
  两拨人分开,许栀和走到陈允渡身边,“你要教明礼?”
  陈允渡一面轻声应了声,一面垂眸,他伸手拉住她的手,分开五指,紧紧握牢。
  许栀和回头看了一眼魏清晏和元亨的背影,直到两行人距离超过百步,绝对不可能听到任何声响后,许栀和踟蹰了一番道:“罪过罪过,我今日便学一会潘光。”
  陈允渡:“?”
  第189章
  对上陈允渡询问的视线,许栀和脑海中快速转动,最后选择如实相告,“虽然我与明礼关系亲厚,但你要教他,估计有些费劲。倒不是说他蠢笨,相反,他非常聪颖,经书道理一点即通,只是缺少了一份向学之心。”
  陈允渡:“一言蔽之,不爱学习?”
  “是。”许栀和表示了肯定,并举了个例子,“他甘心被闻夫子罚站长廊两时辰,也不愿意用一个时辰看书。”
  陈允渡:“无妨,他年纪小,不要紧……”
  话音刚落,他又想起来明礼如今也有十八九岁,于是沉默下来。毕竟他的十九岁太过精彩,州试夺魁,省试榜三,殿试第二,为官至今,逾十五封奏疏成为国子监讲学重点,被京中书生称为最年少的移动命题。
  许栀和:“既然你有心,我便不说了。你师承梅公,现在秉承其志,合情合理。”
  她心中亦知晓,陈允渡主动提出教导明礼,并非是他与魏清晏魏大人的关系有多密切,而是当年她初入应天府收到的善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