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阙春深 第3节
  皇帝拍了拍他的肩头,漆黑的眼眸深邃难测:“你太心急,一急便失了章法,让对手有机可乘。”
  萧琂拱手行礼,由衷叹服:“儿臣多谢父皇教诲。”
  “既然你尚无合意的太子妃人选,朕倒看中一人。”皇帝语气散漫,似笑非笑,将花名册随手搁在棋盘上,食指轻点末尾几行字。
  萧琂垂眸看去,眼底闪过一抹惊愕。
  **
  半月时光转瞬即逝。
  初选中被记名的七位秀女即将提前入宫学习礼仪,以待皇太子在复选中亲自择立太子妃。
  杨满愿得知其余六位记名秀女的身份后,不禁受宠若惊。
  母亲薛淑兰这半个多月来喜笑颜开,甚至暗自盘算着促成亲外甥徐淮英与女儿的婚事。
  徐淮英虽是魏国公次子,庶出身份,却也是公府正经少爷,杨家这样的小门小户,平日里连高攀的机会都没有。
  如今女儿被太后钦点记名,说不定国公爷会松口应允?
  薛淑兰越想越觉得可行,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  年仅十三岁、刚好错过选秀的杨静真,看着长姐被记名,心里既为她高兴,又隐隐泛起嫉妒。
  若自己再大一岁,符合参选年龄,会不会也能被记名呢?
  父亲杨谦行当值未归,母女三人闲聊一阵,估摸时辰差不多了,才拎起包袱走出凌云院。
  两辆马车已停在魏国公府门外,她们立在门内,等候同样被记名的公府千金徐妙华。
  等候时,杨静真悄悄往长姐手里塞了几锭碎银:“这是我所有的私房钱了,阿姐若在宫里没花完,记得带回来还我。”
  她方才瞥见母亲给姐姐银票,料想家中拮据,银票数额定然不多,这才拿出自己攒了许久的积蓄。
  杨满愿笑着摸摸妹妹脑袋,温声道:“好,阿姐一定一文不少地带回来。”
  半刻钟后,世子徐承宗亲自送妹妹徐妙华出来。
  徐妙华身着一袭洋红色宝相花纹织金袄裙,头戴整套赤金点翠头面,华贵至极,却兴致缺缺。
  尤其是看到杨满愿时,神色更显冷淡。
  自得知杨满愿也被记名,徐妙华与母亲郭氏便猜测,定是姜太后看在魏国公府的面子上,才特意将这小户女子记名留选。
  如此想来,总觉得自家平白被占了便宜,浑身不自在。
  而一旁的徐承宗神色阴沉,薄唇紧抿。
  他同样认同母亲与妹妹的推测,可这样一来,母亲更不会同意他娶杨氏为妻了。
  徐承宗眸光微闪,若她愿意做妾,事情或许还有转机……
  第5章 并未立后纳妃?
  徐承宗心底翻涌着惊涛骇浪,面上却不动声色,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少女。
  她身着一袭蜜合色如意纹罗裙,仅淡淡施了粉黛,单螺髻边斜别着一朵精巧珠花。
  杨满愿自知此次复选多半无望,故而只穿了平日的常服,未作刻意妆扮。
  可即便如此素净的装束,仍无法遮掩她那张灼若芙蕖的娇美容颜。
  她就这般规规矩矩地立在那儿,颔首低眉,可举手投足间无意流露出的妩媚之态,足以让人魂酥骨软。
  徐承宗喉间猛然发紧。
  杨父虽官居五品,但杨家终究是寒门小户,至今在京城尚无栖身之所,只能寄住在魏国公府。
  对杨氏来说,若能成为他这魏国公世子的侧室,倒也不算委屈。
  何况她的姨母薛氏,不也只是父亲魏国公的侍妾?
  告别亲人,杨满愿和徐妙华登上马车,穿过熙熙攘攘的长街,一路无阻地来到皇宫西华门前。
  半月前,两百多名秀女曾齐聚此地参选,如今却显得格外冷清,唯有禁军来回巡逻,戒备森严。
  在几个小太监的引领下,横竖各九颗大金钉的朱门一道道开启。
  杨满愿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。
  初选时人多事杂,她无暇细看,此刻才有机会好好端详这座矗立在京师中央的巍峨宫殿群。
  晴空澄澈如洗,晨光倾洒而下,朱红宫墙与金黄琉璃瓦高低错落,层层飞檐间流转着璀璨光华。
  杨满愿心中莫名涌起几分敬畏之情,这里不仅是天子的居所,更是皇权至高无上的象征。
  待她和徐妙华抵达安置秀女的春禧殿,另外五名被记名的秀女早已到齐。
  其中一位秀女削肩细腰、顾盼神飞,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姗姗来迟的二人。
  “许久不见,徐姐姐还是这般光彩照人。”她笑意盈盈地开口。
  “宋妹妹谬赞了,咱们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。”徐妙华也笑着,眸中寒光闪烁。
  这位武定侯之女宋明慧,正是她在复选中最大的竞争对手。
  若说魏国公府是追随太祖打江山的老牌勋贵,那武定侯府便是烜赫一时的新贵,且手握兵权,两家实力相当,难分高下。
  杨满愿察觉到两人话里藏针,默默垂下眼眸,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  很快,内府派来的教习女官开始教导她们宫廷礼仪。
  说是教习礼仪,实则是要近距离观察几位秀女的品性,将她们这几日的一言一行都详细记录下来。
  直到傍晚,一位神情严肃的嬷嬷不期而至。
  “仁寿宫娘娘有请徐姑娘和杨姑娘,二位随我走一趟吧。”嬷嬷语气冰冷。
  杨满愿闻言一愣,面露茫然。
  徐妙华却嘴角微扬——仁寿宫主位正是她的姑母,庄贤皇后徐氏。
  十六年前,先皇永顺帝猝然驾崩,其胞弟晋王萧恪继位,改元承明。
  与此同时,永顺帝的皇后徐氏从坤宁宫搬出,迁居至仁寿宫,并加尊号“庄贤”,以此与未来的皇后区分开来。
  久而久之,宫里都习惯称她为“仁寿宫娘娘”,毕竟皇后之位,向来只有一个。
  只不知为何,今上承继大统以来一直虚置后位,也无任何妃嫔。
  储君已立,姜太后对此不闻不问,朝廷上下也无人敢提此事。
  尤其在许多守旧迂腐的大臣看来,当年皇帝临危即位实属无奈,太子萧琂才是正统。
  若皇帝有了自己的子嗣,说不定会废黜太子,改立亲生儿子。
  因此,再没人敢贸然进谏,劝皇帝立后纳妃。
  仁寿宫在皇宫东北角,春禧殿则在西北角,穿过整座御花园便可到达。
  夜幕降临,御花园里挂满了各色琉璃宫灯,美轮美奂,灿若繁星。
  然而杨满愿却无心欣赏这美景,心里七上八下。
  仁寿宫娘娘是徐妙华的嫡亲姑母,为何要召见她?
  众人从侧门进入仁寿宫正殿,徐后早已端坐在主位上等候。
  殿内宽敞却昏暗,仿若雪洞,两侧的沉香木博物架上空空荡荡。
  都说侄女似姑,徐妙华与徐后确实有几分相似,只是徐后眉间始终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愁绪,平添了几分沧桑。
  二人行过礼,徐后不紧不慢地说了声“赐座”,目光便落在侄女身旁的杨满愿身上。
  半个月来,她一直纳闷姜太后为何会将出身低微的杨氏记名在册。
  若说是看在魏国公府的面子上,她根本不信。
  姜太后如今拉拢她和魏国公府,不过是权宜之计,当年她们婆媳可是势同水火,不共戴天。
  徐后坚信,姜太后选中杨氏,必定另有图谋。
  可当看清杨满愿的容貌,她眸光猛地一厉,如淬寒冰。
  第6章 糟糕,中计了!?
  看来姜太后这是要故技重施啊……
  徐后怒极反笑,那压抑的笑声在空旷大殿中回荡,带着几分瘆人的意味。
  是了,姜氏那个利欲熏心又胸无点墨的疯婆子,也就只会玩弄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。
  笑着笑着,她忽然泪流满面,悲戚之意溢于言表。
  殿内众人见状,大气都不敢出,一个个噤若寒蝉。
  杨满愿更是如坐针毡,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,只觉时间无比漫长,仿佛一片枯叶在空中坠落,却永远触不到地面。
  就连徐妙华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她从未见过姑母这般近乎癫狂的模样。
  过了许久,徐后才平复情绪,开始盘算如何应对。
  有了前车之鉴,她绝不能再让姜太后得逞。
  沉吟片刻,她低声在婢女耳边吩咐了几句。
  婢女先是露出惊讶之色,随后领命退下。
  徐后重新看向眼前两个少女,柔声道:“方才吓到你们了吧?”
  杨满愿和徐妙华急忙摇头否认。
  徐后又道:“你们都来自魏国公府,本宫久未归家,甚是思念,便想找你们说说话,解解乡愁。”
  徐妙华腼腆笑道:“今日离家前,祖母还特意让我入宫后给娘娘请安,好让娘娘知道家中一切安好。”
  徐后欣慰地点点头,“夜已深了,本宫要歇息了,妙华你留下来陪陪本宫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