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
  他拉开车门走下去,头也没回,背后沈执突然喊他名字。
  他和妹妹一齐回过头去,沈执望着他们,笑着说:“你要是没什么事,要不要请个假,和我一起去?”
  妹妹瞬间八卦起来:“要去哪儿?”
  “出差。”沈执答。
  封燃心里暗骂了句,没有第一时间得喂,于小衍知的不悦都散去了,维持着矜持,说:“那我考虑一下。”
  “别太久。”
  回家后妹妹果然迫不及待,说:“你看你,还跟我装。”
  “说什么呢……没大没小的。”
  “你一点都不坦诚,你这样,以后我的事也不会告诉你半个字。”
  封燃没脾气了:“不是,我们就是最近关系好些,以后怎么样,还不一定呢。”
  封晴连连摇头:“算了算了,你们胆子真够大的,万一被妈妈和沈叔叔发现怎么办?”
  “不会发现的。”
  “你怎么敢肯定?”
  “谁都不说,他们怎么发现?”
  “……我看不一定。你怎么就确定没人发现、没人告密?”封晴说,“而且以后分手了,逢年过节见了面多尴尬呀。”
  “这有什么尴尬的。”封燃能和每个分开的男友成为朋友,沈执也不会是例外。
  封晴无话可说了,等封燃给她铺了新床单和被子,才溜进卧室,忽然想起一事,转过身扒在门框上:“你这儿只有一个卧室。”
  “是啊,我睡沙发。”
  “你打算什么时候找沈执?”
  “没想好,明天吧。”
  妹妹看着他,眼神奇异:“你不如一会儿……”
  他一掌拍上门:“行了!睡你的吧。”
  他妹知道他的性向,是在他二十一、她十五时。
  他记得很清楚,因为第二天是她十五岁生日。
  那会儿他妈已经离开他们好几年了,家里负债累累,他为了学杂费、生活费和债款日夜奔波,一个月只给自己放一晚上假期,每月最后一个晚上,混迹在音乐和酒精里,寻求激烈的感官刺激,短暂地忘却生活的压力。
  某夜回到家,妹妹不见踪影,他吓得酒都醒了,买来的宵夜和蛋糕往桌上一扔,绕家找了一圈儿,最后在桌上发现几张照片,只看两眼,立时定在原地,不能动弹。
  ——照片的主角都是他,不同时间,他神色惬意,靠在沙发上,怀里搂着男人——不同的男人。有的是咫尺间他和男人推杯换盏,有的是他们头挨着头,窃窃私语,越往后越不堪入眼,最后一张是他掰过对方的下巴,脸贴上去……
  他有种无所遁形般的难堪。
  呆了一秒,便直奔夜色而去。
  找到封晴,已经是后半夜。奶奶家门口,封晴脚抵着门,不让他进。
  封燃硬着头皮说:“那都是p的图。”
  “你回去吧,当心吵醒奶奶。”她眼睛看着地板。
  “你明天还要上课,奶奶这儿,离学校太远了。”
  “你今天过生日呢,我买了蛋糕,有你喜欢的芒果夹心。”
  “想要礼物不想?有想买的,出来找任河跟他说,他刚挣了钱。”
  无论他怎么说,她就是不松口,无奈只好在门外等着。
  任河在电话听他描述,又开车带他过来的,现下也走不得了,嘱咐他别担心,跑过去当外交官游说。任河心细,以往封晴有些事不愿和封燃说,但会和他讲。
  封燃放心了些,干等了俩小时,天都快亮了。
  “她没同性恋这概念。”任河回来时说,“我的情况也和她说了,你的压力我也告诉她了,等她慢慢接受呗,还能咋的。”
  送封晴上学的时候仨人同车,不像以往叽叽喳喳,也睡不着,闷得人心慌。
  最终任河戏谑:“就一晚上,我俩都先后被踢开柜门了。我以为我出柜,至少要等脱单之后呢。”
  兄妹二人都没说话。
  又过了好一阵,封晴轻轻地开口了:“你们以后,会不会变成……一对……”
  封燃和任河同时开口,飞快地打断了她:
  “那倒也不至于。”
  “这怎么可能嘛。”
  说完任河笑起来,封燃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。
  他微微偏头,瞥到妹妹的一角校服:“照片,谁给你的?”
  “同学。”
  “什么同学?”
  “同学说见你好几回了,我不信,他就给我拍了照片。”
  不仅拍,还打印出来,可真够闲的啊!封燃暗骂。
  任河捕捉到什么:“你同学未成年去酒吧?”
  “呃,他成年了……留级很多年的那种。”
  任河说:“少和这种人打交道。”
  “不熟的,就说过这么一次话。”
  又沉默了许久,封晴说:“哥,那个同学……可能对你有意思。”
  任河哈哈哈笑了。
  封燃直冒火:“让他滚!”
  这家伙要是被他逮着了,揍一顿都不解气。
  临下车,封晴又说话了:“哥,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。”
  “他天生的,”任河替他答了,“他十年前就知道自己这样儿。”
  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  “你还小,怕你接受不了。”
  “我不小了,我已经知道很多家里的事,靠猜、靠自己发现、靠别人说。你从不跟我讲。爸爸妈妈都没有了,家里只剩我跟你,为什么你要瞒着我,一个人扛。今天是我生日,我只有一个愿望……我希望,这是最后一件这样的事,”封晴跳下车,站在他的窗前,“可以吗,封燃?”
  “……行。”
  第7章 为什么
  封燃早早地候在车边,沈执推门出来,脸色不太好看。
  对惯于三点睡十点起的人来说,六点半的闹钟是一种折磨。
  封燃伸手拉开车门,弯腰弓身,作迎接状:“少爷请上车。”
  沈执递给他一个包严实的盒。
  “早餐,有三明治、烤肠、豆浆。快些吃。”
  封燃又一鞠躬:“谢谢少爷恩赐。”
  沈执终于露出笑颜,捏了捏他的脸,说:“少贫嘴。”
  封燃来劲了:“少爷好久没这么笑过了!”
  这样调笑几句,沈执的困意和不适消散干净,心里暖烘烘的。
  车里的热风开得足,并且已吹了一阵儿,上来并不觉得冷。
  这个男人总是面面俱到,找不出半点瑕疵。
  封燃关了车门,先对着饭盒又夸又赞——上头有沈执无聊时的涂鸦——又将三明治嚼得啧啧有声,吸溜吸溜喝了豆浆,大加表扬,说这是二十几年来最好的早餐,简直吹上了天。
  看他略显浮夸的模样,沈执笑意盈盈,他没选错,有这么个人陪他出差,又会办事又能解闷,百利无害。
  “车程四个小时左右,你能再睡会儿。”瞧他心情好了,封燃也放了心,把空餐盒放后面,系上安全带。
  “不睡了,帮你看路。”
  封燃没有拒绝。他心里有事,昨晚睡得迟,早起开车,还是有人看着好些。
  冬天的太阳出得迟,泛着朦胧的灰,温吞地,缓慢地浮出来,像漂在水面。
  沈执敌不过睡意,车窗开了个缝儿,冷气扑到脸上,清醒了点。
  “今天去了住下,明后天都要见客户,这家企业口碑不错,谈妥的话最好。”
  “以后会很忙么?”
  “大概会。”
  沈执是美术生,从美院毕业后一直做职业画师,除了偶尔处理父亲交代的工作,其他的时间和精力都在画画。
  关于他的画,封燃只知道个大概,那是极富创造力的脑力劳作,灵感乍现时,画个通宵都不在话下。
  他顶着黑眼圈出门,封燃开始担心过,后来发现他觉少得可怕,该担心的是跟不上沈执节奏的自己。
  他有一个独立的画室,就在家里二楼,是一个很大的房间,门的颜色与墙壁相同,非常隐蔽,也不许任何人进入。
  封燃当然也包括在内。
  “为什么?”
  封燃无数次想这么问,但沈执的眼睛告诉他,不要问,他不会回答。
  他第一次知道画室的存在,也是知道沈执的职业时。
  在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之后。
  “那我们之前勉强算半个同行啊,我以前在摄影工作室。很多年。做风光摄影的后期,会搞一点创作。”他说。
  沈执很意外地说:“没看出来。”
  “怎么?不像吗?”
  “不像。”
  “但你很像画画的。”
  那种不知与生俱来,还是后天习得的富有艺术的气质,是如此的夺目,令他着迷。
  所以他得知沈执画画,一点也不意外。
  沈执由衷地笑:“谢谢你,很多人都这么说。”
  “这个,也是你画的吧。”
  隔着一层布料,他的手指抚过沈执的锁骨,睡衣的料子薄,指肚压下去,蝴蝶的轮廓显现出来。他没有抗拒,但身体僵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