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9章
  兜兜转转到头来发觉尽是自己亲手把白净幽推入绝境,明明,明明他连小狼崽受点委屈也舍不得的,现在,现在……
  宋一珣“哇”地又呕了一大口血,他已喘不上气,咒语链条攻势慢下来。
  叶景韫横剑挡住顾延泽下劈向宋一珣的腿,反手削去,逼得顾延泽后退。
  顾延泽眼露癫狂,突然大声喊道:“宋一珣就是宋氏族长,是他放出了我,你们今日的灾厄都源于他,也要因他丧命于此!而攻击你们的傀儡妖与蛊则出自他心爱之人白净幽的手!”
  顿时,正浴血奋战的除妖师们如同锅中沸腾的水,更有甚者转而将恨撒向宋一珣。
  眼见除妖师大乱,江疏裴不得不在硬抗蛊与傀儡妖的猛烈攻势同时厉声下令:“盟会成员听令,但凡受妖言蛊惑而残杀手足者,当场诛杀!”
  胡雨丞趁其不备,双肘重重砸在江疏裴脊背,拱火道:“会长包庇背叛者,还要拉你们一起陪葬,何不如与我一道杀了他——清洗盟会。”
  霎时,祈福场内混乱不堪,唯一有秩序的就是厮杀,不分敌我的最原始的厮杀。
  宋一珣撑地的双手颤抖明显,几次欲起身均失败,此前的授灵仪式虽让他在短时间内灵力得以猛增,然则面对的是大妖委蛇。他抬眼透过咒语牢笼望向苍穹,泛红的眼中蓄满决绝跟绝望,他偏头咳嗽,铁锈味直窜鼻腔。
  他眼睁睁看着叶景韫被扫倒落地,对方抹掉脸上血痕爬起来又被揍倒,已不知是多少次,面目狰狞的除妖师相互厮杀,蛊、傀儡妖、复影妖也参与这场屠杀中。
  雨流淌进眼中,跟着泪一齐滚落。
  宋一珣怔怔将一切尽收眼底。
  由他引起的争乱,理应经他之手平息。
  又一次被砸向地面,叶景韫曲臂护住脑袋,除开天旋地转,他已感觉不到其他了。
  “叶哥……”
  宋一珣捏断蛊的咽喉,搀起地上的叶景韫快速后退。
  “……能再麻烦你一件事吗?”
  似有预感宋一珣接下来要说什么,叶景韫眼眶顿时发热,喉间滚动,哑声说:“这不是你的错,你没必要……”
  他再说不出话,声音低了下去,雨水从下颌滴落。
  “可终究,还是因我而起。”宋一珣苦涩笑笑,握着叶景韫手腕,“叶哥,拜托,我真的,已经无计可施,我。”他几度失声,断断续续才把话说完整。
  “还请你帮我给白净幽带句话,就说,‘回郢州,然后,忘记我’。”
  叶景韫极力压抑着喉间呜咽,搓了把脸,无情地说:“你自己亲自跟他说,我不帮。”
  “叶哥。”宋一珣笃信他会带话,顿了顿,又说:“今日之事,如果你要恨,就恨我吧,我才是导致你们深陷险地的祸首。”
  “我做不到,”除非你撑着,我们一块儿出去。
  可后半句没来得及说,叶景韫就让人往后推了一把,然后,他看见赤红血咒自宋一珣指尖涌出,不多时便铺天盖地压下来。
  漫天雨混合着赤红咒语,叫人分不清下的是雨还是血。
  “诸位,委蛇出逃,我宋一珣难逃其咎,今日之事与白净幽无关,更与宋氏无关,要恨要怨要杀要剐尽管冲我宋一珣而来。”
  “我愿以命抵命。你们齐力破开咒语,我来拖住委蛇!”
  “好大的口气!”
  顾延泽立时化回蛇躯,摆尾扫向宋一珣。
  血咒阵顷刻封住委蛇四面八方的退路,宋一珣面色逐渐苍白,眼神坚毅,于此刻的他而言,同归于尽亦不失为种最佳选择。
  叶景韫再度抹了把脸,眼眸倏冷,高喝:“你们还愣着做什么?随我跟会长破开牢笼,不要让宋一珣的牺牲白费!”
  原打算倒戈的除妖师思忖,即刻聚拢过来,决定搏一把,他们轮流着防妖、与江疏裴和叶景韫携手破咒语自救。
  雨雾不断,血渗入地面碎裂鳞片中,金色与赤红的咒语交相缠绕。
  “咔擦——”
  咒语牢笼发出的细微声响落在顾延泽耳里放大数倍,他心一沉,来不及细想因何缘故,迅疾剧烈摆动身躯试图甩开紧追的宋一珣,催动地面鳞片吸/食场内所有除妖师的灵力。
  咒语牢笼轰然崩碎瞬息,场内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冲力掀翻在地,除妖师本就鏖战体力所剩无几,加上又被委蛇吸/食灵力,有的扛不住直接呕了血,爬不起来。
  白净幽撤回手掌时看到就是这样一幕:
  祈福场内除委蛇外,再无站立之人,各个身负重伤,灵力正源源不断往委蛇周身走。
  他瞳孔骤然紧缩,焦急地寻找宋一珣身影,终于发现在蛇尾边挣扎的人。白净幽再无法控制,几近破音大吼:“顾延泽,我要活剐了你!”
  顾延泽显然没料到来人居然是白净幽,他刚想开口薄讽几句,却在垂首瞬间面色骤变。只见同白净幽并肩而站的其中一人不是河护又是谁!
  他蓦地收起半人形态,显回真身,张开血盆大口冲白净幽哈气低吼:“你敢骗我!既然如此,我就先送宋一珣上路,你们奈何桥上见去吧!”
  话罢。
  硕大蛇尾遮天蔽日般砸下来,宋一珣退无可退躲无可躲。
  “放肆,胆敢挑衅神明。”送忧凌空跃起,手中化出把通体幽绿长剑,朝委蛇双头砍去,河护紧随其后。鹘鹰也俯冲去啄蛇眼。
  明照晖等人冲进混乱拼杀中,护在叶景韫与江疏裴周围。
  紫色愈渐逼近,就要砸来。宋一珣忽然释怀而笑,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血咒阵收紧捆住委蛇,然后,静候牺牲。
  想象中的痛没有传来,反倒让人拽着胳膊抱进怀里,震耳欲聋的心跳盖住所有。
  宋一珣陡然睁眼,发觉适才白净幽的声音不是幻觉,他抬手抱住对方后脊,在迸射的碎石片与泥水中变了脸色,咬牙抱着白净幽翻滚。
  蛇尾砸在背上的感觉很不好受,饶是被砸好几次,他还是没能完全适应。
  温热的液体顺着侧颈滑入锁骨、滴落在地。
  “宋一珣——”
  白净幽怒不可遏,眼泪断线般滚落又让雨带走,喉间溢出呜咽,喊哑了声。
  然而他来不及悲恸,因为蛇尾高扬又疾速落下,他几乎是本能地翻身用身体罩住宋一珣。
  “呃……”
  白净幽额间浸了层薄汗,把闷哼压在舌底,抱着宋一珣躲开蛇尾。
  委蛇吸/食大量灵力,加之蛰伏多年,送忧与河护一时未能将其迅速制服。他竭力挣扎,想要挣破血咒阵。
  “你在这儿待着,我杀掉委蛇后就带你回家。”白净幽红着眼眶抹去宋一珣脸上血迹,额头抵住他额头,说。不知道是不是淋了很多雨,白净幽觉得宋一珣的脸颊好冷。
  “你终于回来了。”宋一珣脑袋混沌,反应慢半拍,手指用力揪着白净幽袖口,呼吸很轻,低语断续说:“我,带你回家。”
  “好。”白净幽大颗滚落的眼泪让雨掩盖,“回家。”
  宋一珣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手指攀上白净幽手腕,凑近他耳边,“先,先去救江,江疏裴和叶景韫。”
  白净幽不问缘由,布下结界喊来鹘鹰保护宋一珣,他双掌托着宋一珣面颊,叮嘱:“一珣,不要睡,你还要带我回家的。”
  宋一珣乏力无比,眼皮宛若灌了铅,难以完全掀开,他咳出的血沿着白净幽手掌流淌,艰难地点头,“好……”
  声音已经非常小了。
  白净幽抹掉泪给宋一珣渡了很多灵力,“我这就去救他们,你等我。”说完,他疾步踏出结界,抬手扼住挡道妖物的喉咙,提着它把围住叶景韫他们的妖墙砸出个缺口。
  他面上生煞,徒手拧断几个蛊与傀儡妖的脖颈,那些曾经他之手炼制的杀人机器也覆灭于他手中。
  “一珣让我救你们。”他冷冷丢下话,把人带出包围圈后单独给他们布结界,随后纵身一跃,提着泛雪芒的长剑,与委蛇相对。
  “顾延泽,你活不了!”
  “争——”
  长剑与坚硬如盔甲的鳞片相撞,迸出点点火星。
  “那就一起死!”
  顾延泽也不甘示弱,扭动蛇躯,他们能轻易进出血咒阵,而自己行动受限,何不如借他们之手破阵。他绝不要死,苦苦谋划蛰伏多年,为的就是重获自由再拿回当年被江知序剥夺掉的权力,好不容易逃出锁灵狱,并培养了一众爪牙,他还要成为万妖之王,享八方妖物朝拜。
  “狂妄。”河护勾了勾手指,水线立即缠绕在手中利剑之上形成棱角分明而锋利薄刃,他要它也尝尝断骨之痛。
  第186章 延维(三十七
  顷刻间, 风起云涌,骤雨即至。
  三神与委蛇斗得有来有回。然则片刻后顾延泽终究还是不敌, 他催动地面鳞片,除妖师与众妖物倏然被只无形大手提起扔进阵内挡刀。
  神明无故不得斩杀凡人,顾延泽得以喘息,仅须臾,高扬尾巴朝白净幽砸去。白净幽先前挨了一尾巴,又给宋一珣渡了许多灵力, 现下动作不如平日敏捷,且阵内慌乱不堪视线严重受阻,因而没及时注意到蛇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