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  他顿了顿,眸光凝着链条边画镇邪咒与除祟咒,边甩出黄符紧贴链条,在两种咒语的加持下,链条缓慢向下拉紧。
  尚未来得及喘息,链条上的符纸便被锁灵狱内的力量震松,再如狂风卷落叶般坠入地面,熊熊燃烧,化作灰烬。
  宋一珣淡然的脸上出现丝丝慌乱,眼神中闪过无措,但只一瞬,又镇定下来,他发现经镇邪咒源源不断的注入,哪怕委蛇极力挣扎,也未能再撼动赤红链条分毫。
  比耐心,比毅力,他从未输过,这次也不能输。
  胜者生,败者亡。
  宋一珣孤注一掷将所剩无几的黄符画上镇邪咒,一齐甩了出去。
  链条颜色又红了几分,赤红在漆黑浓雾中穿梭,格外亮眼。
  “嘭——”
  正当链条拉紧时,宋一珣却被股力量扯着,狠狠往移动石塔上摔去,眼前乍然一黑,胸中涌起丝丝腥甜,未来得及反应,就倒地“哇”的呕了一大口血。
  宋一珣只感到浑身倏地发凉、乏力,眼前模糊一片,时间如静止般,四下静得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。
  不给他喘息之机,那股力量又猛然扼住他喉咙,将其高举提离地面。
  宋一珣顿觉身上的中山装不断收紧,挤压着整个胸腔,窒息感骤然袭来,他忍不住咳嗽,但一咳,胸中就像烈火撩过,疼得他脸色煞白。扼住宋一珣的力量逐渐收紧,以致他呼吸异常困难,他勉力抬手,凌空断续画符箓。
  可那股力量非但不松,反倒更加用力。宋一珣惊诧,委蛇实力竟恐怖如斯,若不是在锁灵狱中被散灵近千年,恐怕在刚才的暴动中自己早一命呜呼。
  想到此,宋一珣朝楼阁方向不屑冷笑,作为宋氏族长,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。
  因此,他不怕死!
  艰难甩出最后一张符纸的同时,他费力咬破指尖,凌空画镇邪咒。
  鲜血似失去引力,一滴滴上浮再凝聚成镇邪咒。
  完成这一系列动作,宋一珣呼吸逐步微弱下去,胸腔的起伏几乎不可见,指尖却还靠肌肉记忆画着符箓。
  四下由嘈杂不堪登时变得阒静无比。
  身体像漂浮在水面,眼皮有千斤重,脑袋混沌,宋一珣最终还是没撑住,逐渐失去了意识。
  不知过去多久,一道刺眼白光蓦地掠过、重物落地声似疾雷,他一个激灵,遽然惊醒过来。
  仿若溺水者获救,宋一珣大口喘息,缓了片刻,视听觉才恢复。
  此刻浓雾已散去,天际火烧云已停滞翻涌。
  他正准备起身查看情况,眼前忽地投下一片阴影。
  “你好好闻啊。”
  入耳的声音清润,还带着些许笑意。
  第2章 相柳(二
  宋一珣心跳顿滞,愕然又惊诧,他没有立即抬眸,而是快速撑起身子,席地盘腿而坐,使出浑身力气掐着指尖,直至感受到有温热液体滑落。
  加固封印失败,委蛇逃出锁灵狱,即便同归于尽,他也要将其缚于石塔林之内,绝不让对方踏出半步。
  血色咒文从他移动的指尖源源不断涌出,须臾将楼阁前的两人一圈圈牢牢包裹住。
  宋一珣耳畔回响起师父曾经的教诲,不到万不得已,万不可祭出血咒阵,但此刻情况危急,他顾不得许多。
  “用血为引、以咒作囚、万灵皆散!”
  宋一珣低吟着咒语,在落下最后一画之际蓦然抬头,双眸透出股异常狠厉的决绝。
  看清对方面容那霎,他愣怔半秒,后继续催动血咒阵。
  血咒在两人周围不断环绕、成阵。
  偏偏对方毫无惧意,还微微矮身,与宋一珣视线齐平。
  宋一珣心中警铃大作,死死凝着面前的少年,听他道:
  “我可不是那楼阁中的妖物。”
  宋一珣屏息,少年又说:
  “跟我双修吧,我回去拿盘缠,记得在这里等我。”
  语调中的欣喜难以忽视。
  音落。
  少年也不管面前人脸上的愕然,笑盈盈转身离开,走了几步,似又想起什么,折返回来,把地上的人拉起,垂眸认真叮嘱:“记得等我噢。”
  他随意进出血咒铸成的阵法囚笼,却未曾受一丁点伤,让宋一珣骇然困惑。待回过神,血咒阵内已无少年踪影,透过血咒,他见天际火烧云正缓缓移动。
  惊疑如云团,徘徊在心头。然而,宋一珣无暇思考,强撑着走向锁灵狱,待站定身子,双手结印,镇邪咒坊瀌活了过来,朝锁灵狱奔去。
  先前的咒文链条显现,镇邪咒覆上咒文,链条哗哗抽动,狱铃再次响起,但只维持几秒就再无任何动静。
  宋一珣这才堪堪放下心来,继续画符箓,可下一瞬,心又提到嗓子眼,连着呼吸都慌乱不堪,只见咒文链条的裂痕处已彻底断开。先前画面一帧帧浮现于脑海,他强迫自己镇定,眼眸半眯细细回想,被委蛇抓起往石塔上摔去时听到的咔哒声,想来就是咒文链条断裂而发出的。
  他不敢耽搁,加快画符箓的速度,顷刻,镇邪咒覆满咒文链条,死死把锁灵狱囚住。做完这一切,宋一珣顿觉周身力气被抽走,倏忽倒地呕了一大口血,浑身忽冷忽热,很久才缓过来。
  而此时,楼阁顶端那圈燃烧的符纸已熄灭大半,灰烬正簌簌往下掉。
  这圈符纸作为阵法,不仅能防止外面的妖物在加固封印期间闯入,还能有效遏制里面的妖物出逃,从而助族长一臂之力。
  虽然上任族长加固封印时在符纸即将燃烧殆尽才从石塔林里出来,可这次情况稍有不同。
  守在石塔林外围为宋一珣护法的灵彴不免心生焦灼,看到血咒阵现世的瞬间更是如坐针毡,纵使辅助过两任族长、一贯稳重沉着的他也让此变故打得措手不及。
  旁人不知这血咒阵,可他却清楚得很,他眉头紧锁、心急如焚,视线一会儿停在符纸上,一会儿落到楼阁边。
  边踱步观察边思忖对策。
  良久,一道身影从石塔林摇摇晃晃走出来。
  灵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,当即挥手让身后的人去扶宋一珣。
  宋一珣大口喘息着,步履不稳,近乎踩在云端,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,他听到脚步声愈近,抬眼辨认来人,额头细汗便顺势淌进眼里,使得视线愈加模糊。
  “族长——”
  一阵天旋地转后,宋一珣仰面直愣愣盯着晚霞,眼神涣散,在惊呼中缓慢合上双眼。
  “一珣,作为族长,你必须时刻铭记肩上责任。”
  “一珣,加固封印之事九死一生,授灵仪式后切记选择好时机再进行。”
  “以凡人之躯、担神明之责,这是至高荣耀……”
  “你余生的任务不是带领族人壮大,而是守着锁灵狱,直至你魂入地府。”
  “师父,为什么他们都叫你族长?”
  “弟子谨记族长教诲。”
  “师父,一路走好……”
  “记得等我噢。”
  耳边各种声音混杂,如平地闷雷倏地刺破寂静。
  宋一珣猛然睁开双眼,心脏狂跳不止,鼻息错乱。
  “快去禀告灵彴大人,族长醒过来了!”
  看护的佣人发现宋一珣苏醒,既惊又喜冲门口大喊。
  宋一珣双眸无神,思绪混乱,木然盯着天花板,对那少年的话以及荒谬行为百思不得其解。
  思索无果,宋一珣索性决定先把这件事放放,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。他屏退佣人,自己撑着身子来小客厅。
  灵彴一进门,就看到宋一珣端坐在椅子上,眉头紧皱,以为他尚未恢复,心中不免担忧,遂加快步伐走过去。
  “族长,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?”
  宋一珣回眸,抬手示意请他落坐,“好得差不多了,锁灵狱那边没再出什么状况吧?”
  灵彴摇头,“族长不必担心,已加派人员看守,我先给您号号脉吧。”
  宋一珣没有推辞,把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。
  席间,他又回到委蛇暴动那刻。
  随镇邪咒注入咒文链条,委蛇不断狂躁暴动,链条上贴的符纸接二连三像秋叶坠落。
  环扣被拉扯变形、断裂。
  他疑窦横生。
  关于灵彴,他只知晓是江知序指定来辅助宋氏看守锁灵狱的人,为凡人与神灵间沟通的使者,历代族长都得他辅佐相助,漫漫长河中,灵彴身边的族长换了一个又一个,唯独灵彴永远是这个年近花甲的老者。
  无人见他年轻之容,亦无人窥他年逾古稀之貌。
  坊瀌他与生俱来就是灵彴。
  而族内其他人更是只知灵彴为族长的全能左膀右臂,仅此而已。
  但灵彴一直辅佐宋氏族长,其忠心可鉴。
  而镇邪咒更是出自江知序之手,绝无可能是它的问题。
  “伤势已无大碍,不过需静养。”灵彴收回手,一如既往平静建议:“族长可以考虑休学在家修养,也方便我们照顾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