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  那个拿头接酒的样本在前,屈景烁瞥着自己染了酒渍的袖子,心中实在没当回事。
  没那个样本对比,男演员需要时赤着上身拍戏也是有的,即便外套衬衣全湿透,依然不算事。
  不过他当然不会拒绝沈绛和凌渊一个接一个的关心,拉紧沈绛为他披上的外套,他再次向沈绛道谢,又看向为自己擦着手指的凌渊,他手腕翻转轻轻握住凌渊的拇指:“已经很干净了。”又问:“你没淋到吧?”
  韩光晔走出棋牌室时,映入眼中的,便是屈景烁握住凌渊手殷殷关切的一幕。
  ——淡色的指甲仍反射着湿润的光,而他在问这个看起来一滴都没沾到浑身干干净净的凌渊,你没淋到吧?
  他看到了凌渊神情内疚的侧脸,也看到了屈景烁掩在沈绛外套下,随手臂抬起而微露出的被酒弄脏的衣袖。
  第5章 “都可以给我,你怎么敢这……
  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  所有的声音都模糊不清。
  所有流动的东西包括时间,都已经绕开了他的肉与灵,在凌渊的身上,韩光晔怔忡看见了一道记忆里的旧影。
  两年前——
  他的光麓经过百轮报价几个小时的竞买,终于击败当地数十家地产公司,拿下了他跟景烁尤其看好并为之勘研许久的一块地。
  庆功会出来,在灯光亦如现下这般昏昧纠缠的走廊,他们与兵败手下的一家公司老板狭路相撞。对方醉醺醺地,边喷出污言秽语边上来就要扯他衣领。
  他下意识把身边人往后护,手却扑了个空。
  看着像春日清晨一朵带露的花,似乎只适合被别人保护的人居然反应不输给他——等他转头时只见花束已经被从青瓷瓶里抽出,屈景烁举起瓶兜头就浇。
  一米八五往上的身高让水瀑从头给那醉鬼洗到脚。
  冷水淋出了对方的哆嗦、惨叫,和清醒。
  屈景烁自己的外套也被溅到。
  本来对方已经顶着落汤鸡似的形象道歉,按他一贯的行事风格,他该得饶人处且饶人,可是瞥着身边人湿了的西装,他笑着凑近。
  然后把人踹得倒飞出去。
  接着,当然是双方都不顾形象大打出手,直到酒店安保来拉开他们。
  ……
  也是在众人面前,也是湿的外套,也是关切的表情,也是不但不显狼狈,反而有种与平素不同的、引人心折的魅力。
  可景烁现在站在另一端。
  对面是另一个男人。
  站得离隐藏在墙面浮雕下的出风口太近,韩光晔觉得眼睛有些干。
  他用力闭眼,转身。
  “对不起,屈总。”
  屈景烁看着凌渊脸上诚恳与歉疚,想他这句是为没有留意身后的钰棠。
  “其实与你没有关系,谁背后能长一双眼——”屈景烁话到一半,瞥见被挤开的贺朝阳忽然冲来。
  众目睽睽,年轻人猛一跪。
  这个屈景烁是真没料到,差点给震得失态后退半步,他下意识攥住凌渊。
  手臂横过他腰,凌渊身上的热与力透过衣料传来。
  借助支撑他站稳了:“朝阳,有什么起来说。”
  “我错了,哥,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随便动手,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?”
  “我说生气了吗。”
  伸手,屈景烁拭掉了对方脸上水珠:
  “一点小事。朝阳,我若是真不高兴,也不是因为你醉后冲动。”
  “景烁哥?”
  在脸上拂过的手指,肌肤细腻如缎,带点刚被湿毛巾擦过的凉润。
  即便刚被擦拭过,仍残留着似有似无的淡若云烟的雪松后调。
  想回握的一瞬,却像是洞悉了自己的念头,那只手利落收回。
  对方说:“你已经二十了朝阳,无论从哪种意义上论,你都是个大人、成人了,不要动不动哭,更不要跪,这是稍微懂事的小朋友都不玩的撒娇耍赖的伎俩。”
  那张俊丽的脸倏然变得严肃:
  “起来。”
  不自觉听从了对方的命令,他一下子起来站直了:“是。”
  对方这才展颜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洗把脸去,看你哭的,瞧不出原来三分姿色,你这样我才是真都不想给一眼。”
  被调侃那个咬着唇笑了,把残存湿痕抹净:“欸!”
  凌渊冷眼旁观,早看出这姓贺的眼底迷恋,这会更是找不到北。
  如此见证了全场,他忽想到一个问题——
  在面对屈景烁时,自己是否也跟贺朝阳一样,是不同意义上地当局者迷。
  以介绍的手术资源作筹码,屈景烁曾提出“陪同赴宴”这个他有些成见的要求。
  那对前辈就是在一场宴会后被弄疯掉的。然后自己先入为主,对他一举一动有了偏见。
  其实宴会只是正常的宴会。
  而很多时候,譬如刚才,他只是在那里寻常不过地转动眉眼,自然不过地笑,再作为介于友人和长辈之间的存在说几句真诚里流露关心的话,却因为天生十二分风流的品貌,就吸引了对面痴迷的视线。
  自己是不是也因为身在其中而看不清?是不是也犯了错?是不是也因为粗暴与偏见误解了他?将他正常的一颦一笑,错当一时兴起的耍弄勾引?单从现下看,他跟那些畜生分明两类。
  默不作声,凌渊拿毛巾把屈景烁为贺朝阳拭泪的手又仔仔细细擦了一遍。
  如果有什么可以挑剔的,也只在于他意识不到周围人怀的心思。
  有点儿笨。
  或许该更客观地对待他。
  三个月罢了。
  起码这三个月里,不该怀着偏见去对他。
  屈景烁被一左一右夹送到了套房。
  虽然吸引眼球,但两具火热身体比酒店暖气系统更有用,让他一路一点儿没冷着,他也就毫不介意了。
  豪华套房,浴室。
  【rwkk】
  【这马赛克打得,比以前见过的都扎实】
  【看穿衬衫时那个胸型,咳,不严实,可能就被河蟹部判涩晴了】
  ……
  选择“放松模式”,时间定了“十五分钟”,屈景烁泡在浴缸,边按摩边看一份评估报告。
  头有些疼,可能因为昨晚又是一夜噩梦,没睡好。
  他单手压着太阳穴,看着投拓部给的报告上那超过九位的数字,忽然,系统提示:
  “‘韩光晔晚宴救美’已完成。”
  两个男主搭上了?一下想到那个“一年前”的隐藏剧情,屈景烁是真想听,以比平常快半倍的速度打理好了自己,最后又对镜子检查了一遍,走出套房。
  出门拐个弯,后头忽然传来脚步声。
  声挺快,他刚扭头想看是谁,一只手将他拦腰箍住——
  在出声前他嗅到已经沉淀下来的檀木香调,接着是胸膛的触感,腰间的力度,一切都再熟悉不过。
  他放松身体:
  “光晔?”
  怎么会在他门口。
  不是应该正在跟凌渊两相对谈拉进关系吗。
  难道就谈完了?“一年前”发生什么听不到了……转身的时候屈景烁眼里已经没有一丝失望:
  “你吓我?”
  “lullaby的经典款,”韩光晔眼带笑意,“迷迭薄荷。我才发现,原来你跟这种冷淡的味道也适配。”
  “你突然吓我就是为了闻一闻这家酒店的洗发膏?哥哥,你正常点,”屈景烁半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,“你这样子,简直像又回到了两年前。”
  “活泼点不好吗?”
  韩光晔的手停在屈景烁腰间:
  “那时候虽然因为大哥,我过得比现在艰难许多,但因为你一直陪着我,我只觉得那段时光很好。二十六年,竟是再没有好过那段日子的了。”
  “傻话。”屈景烁笑笑,覆上韩光晔的手背,似嗔似安慰地一握,旋即自然而然拉开,问他:
  “对了,先前你在露台那附近等我,想跟我说什么?”
  一前一后,屈景烁跟韩光晔来到了酒店顶层的玻璃穹顶景观区。
  门头挂着“曲水浮星”的匾,里面确实有水有星月。
  粼粼的人造小湖上,石子路曲折蜿蜒,调节过的温度令花卉不合季节地盛绽。
  走在上面,星光月影,斑斑点点,暗香浮动,静心清神。
  “丹州那块地,你是不是想拿?”
  对方如此单刀直入,屈景烁也凝肃了心神:
  “我打算找沈绛——”
  “该预先申请的我去准备,资金方面,你缺多少我提供多少,我的意思是,”韩光晔转身,“我想跟你再合作一次,你会嫌晦气吗?”
  “其实在沈绛之前,我最先想到的是你,毕竟,我们的合作次数更多。只是因为上次……”屈景烁没深谈那次扫兴的败局,“倒是你,不要嫌我才对。”
  “你答应了吗?”
  “谢谢,光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