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章
  李崧虽和薛鸷说着话,可目光却屡屡飘向了坐在他旁侧的沈琅。他从前做匪首时,原本只好玩姐儿,后来觉得有些腻了,便追了他们南方的风潮,睡起了伶人小唱。
  姐儿小唱,他都召到船上来过,各有各的味道,两相比较之下,李崧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女人多一些,可眼前这个冷美人虽说是个男人,可却实在是生的……勾人心魄。
  见沈琅没回应,李崧干脆自报家门,朝他那边举起酒盏,笑道:“沈师爷,鄙人李崧,是你们薛大当家的义兄、三当家的表弟。”
  沈琅的指尖碰了碰手边的酒杯,并没有端起,只说了句:“我知道你。”
  “阿鸷定和你提起过我。”李崧笑起来,又继续说,“我和他是从小一道长大的,他什么事我都知道,我什么事他也都知道。”
  沈琅只是似笑非笑看着他。
  李崧话音刚落,便被坐在他旁侧的李雯锦不轻不重地掐了下大腿。
  李崧差点叫出声,转头瞪了自家妹子一眼:“干什么?”
  李雯锦也瞪他,只是没说话。李崧盯向沈琅的的目光直勾勾的,薛鸷看起来明显已经不高兴了,可这个傻子竟还浑然不觉。
  “你少说话。”李雯锦轻声提醒他。
  李崧却觉得让她驳了面,有些不大高兴:“怎么,如今还管到你哥头上来了?没点规矩,怪不得你薛大哥看不上你。”
  李雯锦顿时黑了脸,低下头不和他说话了。
  李云蔚在旁边听见了,宽慰道:“表弟,好端端骂她做什么?今日过节,别说这些扫兴话。”
  “雯锦,别听他说的,你吃你的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因要赏月,后半场席面从厅内挪到了校场上。几张圆桌上摆满了果饼点心,薛鸷推他出来时沈琅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今夜分外明亮的月亮。
  山上的圆月比在山下看见得要更大一些,连上边的暗色斑痕都清晰可见。
  沈琅觉得那月是一种冷霜色,山顶上的风略过这片挤满了人的平地,带着凉意的秋风使得沈琅的身体有些发冷。
  方才出来前,薛鸷就让金凤儿跑回去拿衣服了,他给沈琅披上一件略薄的冬衣,然后轻车熟路地握了握他的手,并没有很凉。
  他看沈琅眼里似乎有几分倦意,于是问:“累了?要不要回去睡?”
  沈琅摇了摇头。
  土寇们都在闲聊,有些则在互猜灯谜,有的字谜众人都猜不出,于是便拿过来问薛鸷,薛鸷则低头问沈琅:“我不认字,你猜是什么。”
  沈琅想了想,道:“明字么?‘金乌西坠、玉兔东升’,一个日、一个月。”
  “是明字,”那土寇说,“这是三爷出的字谜,我们几个只略识几个大字,竟连这个也猜不出。”
  薛鸷见他愿意答,便叫李云蔚再出几个过来给他玩,这时候,一直混在他们之间吃酒的李崧见状也过来凑起了热闹:“我也知道几个灯谜,沈师爷要不要听听看?”
  “你说。”
  他说了几个,每回才说完,沈琅便猜中了,于是他笑道:“沈小师爷好厉害。”
  说着又随手从旁边桌子上抄起一个杯盏,往里倒了些酒水,递向沈琅:“方才见你在席上都没吃几口酒,若不嫌弃,和我吃一盏怎样?”
  薛鸷微微皱眉:“他不用别人的杯子。李崧,你要喝酒找别人吃去,他底子薄,不好多吃酒。”
  方才在酒席上,薛鸷便已经驳回了他好几句话,李崧心里本就有些不舒服了,如今听他这样说,更是有种被排挤的郁闷感。
  “阿鸷,你看你,他又不是琉璃灯盏做的,好好的一个男人,还能一碰就碎了吗?他既是你薛鸷的夫人,咱们又是义兄弟,如今甫一见面,连杯酒也没敬过,你说像话么?”
  薛鸷刚要张口,便听沈琅叫金凤儿去把他的茶拿来,然后他看向李崧,笑了笑:“这几日身上确实不大爽快,我以茶代酒同李崧兄吃一杯吧,义兄请见谅。”
  李崧被他这一声“义兄”叫得背脊发麻,沈琅笑起来时,似乎是盯住了他的眼,李崧虽久惯风月,可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漂亮、又饱含着欲的一双眼。
  他连忙把手中拿着的酒仰头饮尽了,心里忽然有些嫉妒起了薛鸷来。
  早知道在豫州地界上做山匪这样快活,他就该早些带着亲人回来,说不准还能躲过那一劫。
  沈琅这个人,看着对谁都冷淡淡的,可不知是不是李崧的错觉,他总觉得这个人盯向自己的眼睛时,好像有一种似有似无的引|诱的意思在。
  况且看薛鸷对他那副伏低做小的宝贝样子,就知他段位不如这个姓沈的……李崧在心里不动声色地想,这美人若是给了他,自己定能将他驯得服服帖帖的。
  都是个残废了,也不知道薛鸷到底怕他什么。
  巳时六刻。
  薛鸷看沈琅累了,便推着他先回去了。
  回去路上,薛鸷见左右也没有人了,才轻声对他说:“你其实也没必要对他那样,该怎样就怎样。”
  “我怕你为难。”沈琅说,“他以后总归还要在这寨子里住的,他都说了是你义兄,我也不能总对他冷眼。”
  薛鸷从他背面探手下去,轻轻摸了一把他微凉的脸颊:“这么乖?不会是我在做梦吧?”
  沈琅抬手在他手背上重重地拧了一下,听他吃痛地“嘶”了一声,他笑了笑,口吻很无辜:“是梦么?”
  薛鸷也笑了,骂他:“坏人。”
  顿了顿,他又问沈琅:“我要不要和他说你爹娘的事?”
  “你说了,到时候他莫名掉进陷阱里,摔坏了哪里,傻子也知道是你害的他,到时他不仅恨你,也会恨我。多麻烦。”
  薛鸷也是这样想的:“那不说了。叫他稀里糊涂地得个教训也好。”
  *
  自从中秋那日之后,李崧便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沈琅住处附近闲逛。
  这天武寨里不知什么狗屁规矩那么多,他要召妓上来,被薛鸷否决了,他想乔装改扮下山找张姐儿的榻睡,李三也不肯。
  这些日子他很是寂寞难耐,每逢夜里,李崧便总是想起那日见到的、沈琅的那张脸。
  可他空守了好几日,却都没看见沈琅的人影。
  直到这一日,天气放晴了,他才终于看见那个金凤儿推着沈琅从屋里出来了。
  李崧忙推了推鬓角,紧接着又理了理衣襟,自以为做足了准备,才故意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同他“偶遇”。
  走到一半,他的目光才总算“不经意”地落在了沈琅身上。
  “好巧,”他冲着沈琅笑笑说,“你也出来晒太阳么?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“今个天气是好。”李崧没话找话,随后又自以为体贴地,“你身子不好,更不该闷在屋里,我们老家有句俗语,叫做‘晒晒太阳百病消’,多出来散散心总比闷在屋里好。”
  不等沈琅开口,他便又凑上来问:“我很好奇,你是南边人还是北边人?”
  “南方。”
  “我猜就是了,”李崧笑着说,“你们南边人长得都像水一样。”
  “你娘肯定也漂亮,都说儿袭母颜,她定也是国色天香的品貌。”
  沈琅只笑笑,却没接话。
  他身后的金凤儿说:“大爷那里叫我们呢,得走了。”
  “那么先告辞了。”沈琅终于开口。
  李崧只觉得这几眼压根没够,心里很舍不得,可又无可奈何。
  正当金凤儿推着沈琅往他身旁过时,李崧听见沈琅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,他忙凑过去看,是沈琅的袖子被卷进了那架木辇的车轮里。
  不等沈琅开口,他便伸手替他拽出了衣袖,紧接着他看见沈琅皱了皱眉:“……好脏。”
  于是李崧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衣袖,没找到帕子,便打算直接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。
  这时,沈琅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,说:“还是用我的吧,劳烦你。”
  李崧按耐不住内心的欣喜,一把抓住他细细的腕子,然后很仔细地替他擦去袖摆上沾上的尘土污迹。
  “你的手背,”李崧盯着他的手,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,“好像……也脏了。”
  “是么?”沈琅说,“那么也劳烦义兄了。”
  李崧于是又替他去擦手背,动作时,他有意无意地捏了几下沈琅的手,他看沈琅并没什么反应,胆子也渐大了起来。
  “他们那些人还说你性子独,太傲。我看不然,定是他们不懂你。”
  “我与李兄有眼缘,自然遇见了就要忍不住要多说两句话。”
  李崧听他说话,鼻尖似乎嗅到了一股极近的香气,后脊背上酥酥麻麻的,他的嗓子忽地又有些干渴了。
  他已经完全被这场“艳遇”冲得飘飘然起来。
  “哥,以后得闲去我那儿坐。”
  李崧脸上发烫,整个人都兴奋起来,他笑着说:“一定、一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