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
  但让他没想到的是,卓雨乔来了。
  赵凛生心沉了沉,然后走了进去。
  “来了?”卓雨乔穿了一身素色的大衣,态度自然地问他。
  赵凛生心里已经开始焦躁,直接问卓雨乔:“他让你来的?”
  卓雨乔下意识往楼上那间紧闭房门的房间看了一眼,“嗯”了声,又说:“他都知道了。”
  赵凛生松了下领带,坐下了,“知道什么?”
  卓雨乔顿了一下,似乎有些难以启齿,“你跟汪勤……”她转头看向赵凛生:“你真的跟汪勤……”
  “是,我们在一起了。”赵凛生补充完她说不出来的话。
  哪怕是已经知道了,但亲耳听到赵凛生这么说的时候卓雨乔还是心里一震,“你疯了是不是赵凛生?”
  “我记得我跟你说过。”赵凛生平静地看着她,“我不喜欢女人。”
  “那为什么是他?他之前是雨柔的男朋友!”
  “你也说了,那是之前。”
  卓雨乔冷笑了一声,“你可真是一点情面不留,我妹妹的前男友跟我的前夫搞在一起了,你是存心让别人看我们家笑话是吗?”
  “我不留情面?”赵凛生眯了下眼睛,“我要真的一点情面没给你,你真以为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动那些手脚?”
  卓雨乔有时候觉得赵凛生不懂,有时候又觉得他是在装不懂,归根结底是他根本不想懂自己,因为不在乎。但她更烦的还是自己,明明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她就已经想明白这个问题了,但却还会一次又一次的失望。
  卓雨乔深吸了一口气,同样平静地坐到赵凛生对面,开始为自己的混乱找另一个借口,“那么多人,为什么一定是他。”
  赵凛生不打算跟她在这个问题上聊什么,从口袋里拿了烟盒出来,“你要留在这吃饭?”
  “爸叫我过来的。”
  赵凛生轻吐出一口气,淡淡看她一眼。
  卓雨乔不自然地移开目光,“都叫了这么多年了,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也正常。”
  赵凛生沉默地吞云吐雾了一会,然后才说:“得改了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今年的年夜饭还是一如前些年,人没有变,桌子上的菜也没有变,一模一样的十六个菜。
  赵行山今年已经六十五了,但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年纪,带给赵凛生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变过。
  “什么时候离的婚。”赵行山说话的语调同样没有什么起伏。
  赵凛生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嚼完才说:“很早之前就离了。”
  卓雨乔对赵行山这个名义上的公公向来都是十分敬畏的,只不过是畏远远大过于敬。她反正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,尤其是像今天这种情况。
  赵行山放下筷子,拿起手边的方巾按了一下嘴角,看向赵凛生,“当初婚事是你自己做的主,就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。”
  赵凛生又夹了一块鱼肉,一直没有去看赵行山,“离婚是我的选择,结婚不是。”
  “啪”的一声,赵行山突然拍了一下餐桌,发出一声闷响,声音不大,威慑力确十足,原本安静的环境变得更加死寂。
  “赵凛生,我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讲话的?”
  三十四岁的赵凛生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听到这句话。
  赵凛生放下筷子,用跟赵行山如出一辙的动作用方巾按了一下嘴唇,然后看向卓雨乔,“你是怎么来的?我让司机送你回去。”
  卓雨乔求之不得,点了点头,又看向赵行山,“伯父,那我先走了。”
  赵行山有些不悦,但也没说什么,只摆了下手。
  卓雨乔姿态从容却又脚步匆匆的赶紧离开了。
  餐桌上只剩下了赵行山和赵凛生父子两人。
  “您没教过我。”赵凛生回答了他刚刚说的问题。
  赵行山似乎不想跟他讨论这么幼稚的问题,不耐烦地蹙着眉,“复婚或者再找新的你自己拿主意,这次一年内必须给我生个孩子出来。”
  “我生不出孩子的。”赵凛生淡淡地说,“我喜欢男的,我是同性恋。”
  赵行山猛然转头看向他,长臂一挥掀掉了饭桌上的几个碗碟,站起来用手边的拐杖指着赵凛生的鼻子,压抑着怒火问:“你说什么?”
  赵凛生的手下意识握成了拳,耳朵有些耳鸣,但他还是说:“我是同性恋,天生就喜欢男的,对着女人硬不起来,治不好的。”
  赵凛生头一次对着赵行山说出这种话,心里头像豁开了一道口子,又疼又爽。
  赵行山握紧了拐杖,经历了暴怒忽然冷静下来,“没有什么治不好的,之前能治好,现在也能治好。”
  一字一句,像针一样往赵凛生脑子里刺,晕眩感连同那些不堪的回忆一起上涌。
  赵凛生出生之前有个哥哥,十六岁时因为意外去世了,然后赵凛生才出生了。在他小时候的记忆里母亲总是一脸病容,对他却很严厉。
  赵行山在赵凛生母亲还没过世前基本不会插手他的事,直到赵凛生8岁那年母亲去世了,赵行山才以父亲的角色进入赵凛生的生活。
  赵凛生初二之前没有去过学校,都是在家里上课,五花八门的课程塞满了他的每天。
  饶是如此,赵行山仍旧不放心,于是在赵凛生初三那年娶了新的妻子,身份是某所私立高中的校长,还是有名的青少年心理指导老师。
  在继母的建议下,赵凛生终于有机会踏入了校园,过跟同龄孩子一样的生活。
  那时候赵凛生很喜欢那个女人,因为她不仅让他离开了那个总是禁锢着他的家,而且对他很温柔,很有耐心,在赵行山的面前对他的教育问题也很有话语权。
  直到赵凛生十七岁那年,那时候是高三上学期,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隔壁班的学习委员,但那是个男生。
  十七岁的赵凛生在意识到自己的性向后感到惶恐不安,可他没有朋友,向那个总能理解他的继母倾诉是他唯一的求助方式。
  赵凛生对那个女人说了这件事。然后他才知道,这是一个教育骗局。
  这是赵行山和那个女人的约定,约定赵凛生健全地长到二十岁后,女人就可以生一个自己的孩子。
  女人的计划落空了,赵行山很生气,但女人对赵行山再三保证,一定会治好赵凛生。
  然后赵凛生就开始长达半年的“治疗”。
  他住进了另一栋称为疗养院的房子,除了跟原来一样的学习、吃饭,还得每天抽两个小时出来接受心理辅导。
  在治疗进行到第六个月的时候,赵行山来看赵凛生,了解治疗情况。
  那时候的赵凛生还不知天高地厚,少年人的自尊比什么都高,向赵行山强硬地发泄了自己的不满。
  赵行山自然很生气,然后女人就开始了另一个治疗计划。
  医生通过强制的心理干预对赵凛生进行催眠和性引导,让他产生生理反应,然后又强制中断,有时候是注射,有时候是更强硬的方式。
  两次心理干预过后,赵凛生有了一定的心理防备,于是前期的心理干预就变成了药物干预。
  赵凛生记得非常清楚,他经历了六次“治疗”,第七次之前他跑了,从三楼跳了下去,拖着骨折的手臂,跑进了后山里。
  他在后山待了一天一夜,晚上山里温度很低,他发着高热,迷迷糊糊地想,其实他还是怕死的,死太可怕了,可他不知道自己是回去死得更快,还是待在这死得更快。
  他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,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“家”里,不再是那个治疗室。他睡了整整两天,听管家说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,她的学校也被整改了。
  赵凛生休息了一周后赵行山来看他,他还是一样套在一个“父亲”的壳子里,问了一些关于他身体的问题。
  最后赵行山问他:“病呢,病治好了吗?”
  那一刻赵凛生终于变聪明了,放下了自己虚无的自尊和毫无必要的坚持——有什么比作为一个正常人活下去更好的呢?
  所以十七岁的赵凛生对赵行山说:“治好了,全都治好了。”
  ——记忆重叠,经历了又一个十七年的赵凛生拼起了从前的自己,眼神平静地看着赵行山。
  “治什么呢?这又不是病。”
  “或许需要治疗的是你的脑子。”
  “父亲。”
  第52章
  给赵凛生打第三个电话没接的时候汪勤已经没心情放烟花了,他往上翻了下两人的聊天记录,赵凛生发的最后一条是说他要吃晚饭了。
  这都快三个小时了,一条消息没回不说,电话也不接,赵凛生家里的年夜饭吃这么久的吗?不是说就他跟他爸俩人吗?还是他们家规矩很多,吃饭绝对不许看手机什么的。
  汪勤叹口气,他终于有点理解赵凛生的心情了——谁会三个小时不看一眼手机?可别告诉他他也是手机没电了,这也太假了吧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