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
  哪怕外头真对他们有了什么风言风语,也是立马让人止息。
  可御医今夜一诊治,自然能发现近段时日谢瑾都遭受了什么。怕他来日真有性命之虞,才会冒险向裴珩进谏。
  裴珩竟没半分恼怒,微微皱眉,道:“知道了。”
  他又望向榻上的人:“那他什么时候能醒?”
  御医忙答:“殿下身子亏损得厉害,不过这毒留在体内,也时常要折磨人的,没准夜里殿下就会醒上几回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确认谢瑾暂无大碍,裴珩便连夜骑马出宫,又赶到了刑部。
  司徒烁罪名还未及判下。
  裴珩就亲自盯着人行刑,让他到每间刑室都走了一遭,将能用上的刑具都试了一遍。
  “司徒兄,你哪只手碰过了?”裴珩还不肯罢休,此时弯腰盯着司徒烁,笑意瘆人。
  司徒烁的双目已被戳瞎,脚筋手筋俱被挑断,身上的皮也被热油烫得没有一块是完整的。
  他从未如此害怕听到裴珩的声音,缩在角落中,慌神地求饶道:“没没……都没碰过!皇上,你我好歹也算是兄弟一场……我已知道错了,以后再不敢犯!我定离那谢瑾远远的,皇上开恩,且、且留我一条狗命——”
  裴珩站了起来,似是听不见他的求情声,仔细端量他的手,若有所思道:“哦,那就是两只手都碰了。”
  “不、不是……啊——!”
  话音刚落,司徒烁忍不住凄厉惨绝地大叫一声——
  他那两只肥腻的手全被砍落在了地上。
  裴珩冷冷嫌恶地踢踩了下那肥爪,问身旁的官兵:“这平时能怎么玩啊?”
  官兵一本正经:“回皇上,可将耳鼻四肢蒸熟了,喂犯人亲口吃下。”
  裴珩“啧”了一声,漫不经心地说:“蒸太过清淡了,朕这兄弟口味重,你们加点料拿去红烧得了。一只让他自己吃,另一只么拿给司徒钊吃。别说朕太狠心,没让儿子死前给爹尽孝——”
  “是,皇上。”官兵领了命,立刻取走那两只手去办了。
  裴珩又往司徒烁满是横肉的脸上瞟了一眼,眼中顿时生出狠戾之色,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:“嘴呢,有没有碰过他?!”
  司徒烁浑身抖得厉害,被吓得尿了几通,全身都已疼得说不出话。
  可不管他说不说,说什么,裴珩只要一想到司徒烁或许还亲了谢瑾,甚至做了更过分的事,胸中怒火中烧,无法被轻易浇灭。
  他面色一冷,便从旁边取过一条鞭子,一把勒住了司徒烁的脖颈,将他一路拖到了司徒钊的牢房前,而后一脚用力踹了进去。
  若不是司徒烁脖颈肥胖,他在路上就已窒息而亡,此时面色一阵红一阵白,嘴角鲜血汩汩直流出,“咿咿呀呀”痛苦地说不出话来。
  司徒钊险些没认出这是自己的儿子,望着眼前的裴珩,难以置信道:“皇上对烁儿做了什么?!”
  裴珩一脸冷漠道:“相父怎么不先问问,你的好儿子自己做了什么?”
  司徒钊望着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司徒烁,痛心骂道:“……何至于斯啊?皇上好狠的心肠手段!”
  裴珩挑起漂亮的眉毛,用帕子轻轻擦拭起鞭子上的血迹:“朕的心肠手段再狠毒,不也是相父一手调教出来的么。从前朕不管做什么,杀什么人,相父可都是为朕拍手叫好的,怎么今日倒吐露出真心了?”
  司徒钊总算认清眼前这个陌生的裴珩,也冷冷发笑:“还真是狡兔死走狗烹,若不是这些年本相遇南党扶持,岂会有你今朝稳坐帝位!只怕,你早就被谢瑾取而代之了!”
  裴珩听言,也哈哈笑了起来:“相父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,你这话小时候骗骗朕倒也罢了。朕是大雍唯一的太子,谢瑾不过是父皇拿来磨朕的一块磨刀石罢了。你说说,朕坐上这帝位,与你又有什么干系?”
  “倒是相父您啊,这些年以辅佐支持朕的名头,到处招揽人心,贪赃枉法、为非作歹,也没少占便宜吧?”
  “你……!”司徒钊面色铁青,噎住了。
  裴珩轻叹了一口气:“不过呢,相父待朕的好,朕心里还是知道的,心里也没那么记恨您。只是为了一统朝堂大权,瓦解党争,难免要牺牲一些人罢了。谁让相父自恃权位,而不知进退呢?”
  他又过去当着司徒钊的面,像对待畜生一样泄愤地踢了司徒烁一脚:“本来顾及谭夫人的面子,朕也不想把事做绝。可惜啊,你这亲大儿不识抬举,硬生生把你们父子最后一条生路也给断了——”
  司徒钊这才意识到,这看似鲁莽无知少年皇帝,想铲除自己的心思缘来已久,并非只是受了谢瑾蛊惑……
  亦或者说,谢瑾才是他的刀。
  司徒钊顿时细思极恐,汗流浃背,可他不甘如此,咬牙气急设套道:“南北党争缘来已久,又岂是因我一人起势!就算没有我,皇上如何保证没有下一个南党之主?相位空悬,必定掀起朝中斗争,介时——”
  裴珩轻松地打断了他的话:“相父实乃多虑了,此事朕已认真考量过。”
  司徒钊一愣。
  便听得裴珩从容说道:“介时只需让一个女子做丞相,所有的麻烦,不就迎刃而解了么?”
  “什么,你、你要让谭瑛做相……?!”司徒钊如雷轰顶,面生麻木。
  “相父,一路珍重了。”
  裴珩勾唇一拜,转身便要离去。
  司徒钊彻底崩溃,忽发狂一般,在裴珩身后歇斯底里地大喊,响彻整个刑部大牢:
  “此乃忤逆天道纲常!她一介弱质女流,无德无才,她凭什么胜任一国相位,凭什么取代本相!”
  “就算是女相,为什么偏偏是谭家女啊!为什么偏偏是我司徒钊的笼中雀啊——!”
  第40章 疏冷
  天快亮了, 裴珩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,没把大牢里那些脏东西带回宫。
  半个时辰后便是早朝,趁这点时隙, 他没去小憩会儿,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谢瑾榻前。
  “皇上, 殿下夜里醒过两次,方才又睡回去了。”
  裴珩颔首。
  殿内其余人都自觉退了出去。
  夜色匿去,月将西沉,周围一片寂静。
  裴珩此刻注视着榻上昏迷的人, 又不觉想起他在客栈神志不清时, 与自己说的那些话——
  他看着谢瑾受辱受折磨, 本该畅意才是。
  可不知为何,单是此刻这么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, 裴珩也顿觉得一阵呼吸不畅, 浑身不适。
  他不甘愿被谢瑾牵制。
  可微凉的目色落下,又不可察觉地在疏月与烛影之间变得柔和了几许。
  “皇兄?”他哑声轻唤他。
  谢瑾昏睡着没听见,自然也不会回应。
  裴珩心底莫名涌动起了什么,喉结缓慢滑动, 试着极其短促唤了声:“哥?”
  他不禁抬起了手, 又想要去触碰谢瑾柔软清瘦的面颊:“哥……”
  说起来,他隔着衣服将谢瑾浑身上下都摸玩遍了,可还从未这样抚摸过他。
  粗粝的指腹一触碰到那如玉如绸缎般的皮肤, 随即被一阵从未有过的温热给吸引住了,竟是这般值得人迷恋……
  “皇上, 皇上,刑部急报——!”殿前司护卫突然在帘外禀报。
  裴珩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对谢瑾做什么,一阵心惊肉跳, 便仓皇心虚地收回了手。
  自己怎么……
  他扭过头,凛然蹙眉:“何事值得这般大声?”
  护卫这才想起殿内还有个受伤的病人,忙压低了声:“皇上恕罪。刑部急报,半个时辰前,司徒钊在狱中咬舌自尽了!”
  裴珩听到这死讯一副冷血寡情,只是眉梢轻抬了下,说:“知道了。”
  不过天转眼就亮了,司徒钊这一死,他还有许多事要善后处理。
  裴珩不得不起身,道不清的心思还停留在谢瑾的身上,未能全部抽离。
  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,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气,定了定心,冷声道:“等他稍好些,就将他送回弄月阁吧,往后就不必再接来陵阳殿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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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连着在院中休养了五日,谢瑾貌似已恢复得差不多了。
  这五日任外头是如何腥风血雨,他在弄月阁内专心清毒养病,倒是清静。
  裴珩这几日也不来招惹,不知是忙得忘了,还是有意疏冷。
  入了夏,弄月阁的蝉鸣聒噪,到了灵昭一年中最头疼的时候,往往人快到了院前她才懒懒地去开门。
  谢瑾却怡然自得,在院中翻阅整理书册,一坐便是一上午。
  “阿瑾——”
  谢瑾此时见护卫领着康怀寿到了自己院中,一阵喜出望外,忙搁笔起身去迎:“老师怎么来了?”
  康怀寿上下打量了他一圈,不满苛责道:“阿瑾,你怎么又瘦了。”
  谢瑾笑道:“榻上躺了几日总该瘦的,多吃点就能胖回来了。”